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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诞子石上人与鬼

发表时间: 2023-08-08
要想出人头地,要想赢得美人归,要想过上舒心的日子,唯一行之有效的途径就是丢掉善与恶,抛弃是与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分正邪,这是王师才终于领悟到的人生真谛。

\r王师才本名王世财,师才是他到学校后,自己改的,妈老汉儿给他取的名字叫王世财,凡是他所熟悉的人,喊他正名时,都叫他世财。王师才最不满意的就是妈老汉儿(父亲)给他取的这个名字,不但俗气得很,而且像是已经注定了他的人生。

\r叫“贵”的,一定贵不了,叫“禄”的,永远也无禄可享,叫“旺”的,一辈子都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像他一样叫“财”的,那是无论如何也见不了财的,这都是靠了血汗还不一定能养活自己的人的名字,他绝不甘心。

\r他想改名,但谁也不认可,谁都不这样叫,反而是他的“大母猪”的小名,响当当的,一直被叫到了现在,他虚岁都快十八了。

\r大母猪,到底是在叫他的小名,还是在辱骂他,他只要听到别人这样叫,就要么不理睬,要么鼓着眼瞪别人,但叫的人反而因此更得意,非把他惹恼不可。

\r只有一个人不这样叫,那是同村的李淑芳,非常可人的邻家小妹。娇小的身材,温柔的语气,除了绅粮(地主)家的小姐,再找不出第二个能令他心醉的妹崽儿。

\r有人说李淑芳有小姐气,但也有人暗地里说她这种气质是妖气,哪有小门小户农家里出个这样做事轻手轻脚,说话细声细气的人。

\r不安本份就是妖!

\r王师才就喜欢这样的妖,要不这样,女人哪还像女人,全都五大三粗,哪还有什么味道,女人是拿来养的,不是拿来做粗活的。就凭这一点,他就觉出了与那些农民们的不同来,他想,他应该要出人头地,做个上层人,娶了李淑芳,让她的妖气大放光芒,跟绅粮家的小姐、太太一样。

\r“财,财……”李淑芳从没有这样叫过他,但他却老觉得她这样叫过,所以一想到这声音,那心便酥了。

\r妈老汉儿倒不大叫他的小名,而是成天“四儿、四儿”地叫,但是,最近一两年,看他长大了,却又说不上一门亲,所以一看到他,什么语言都没有了,连叫名字的程序都省了,也乐得他清静。

\r其实,王师才也知道,背地里,他还有几个名字,干滚龙,乌龙,这都是人家给取的外号。

\r对于村里的人给他取了这样的外号,他的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因为这一向是给那些安于现状,懒惰的人的,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懒过,只是因为自己不愿做个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躺在床上发呆,在茶馆里听演义的时间多了一些,这难道不算正事儿吗?他还经常到老鹰岩那边的私塾去偷听,在演义里,那不是受人颂扬的人物在成名之前做的事吗?戏文里人人夸,现实里却人人骂,这他妈什么鸡*世道!

\r不安本份,真的就是妖吗?我偏要做这个妖,看你这些人能把老子怎么样,师才常常这样想。

\r终于,他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个落后而又愚昧无知的村子,到街上做事,当个小职员或者小伙计都行,在弹子石这个地方,还是有路可走的。

\r不过,世事是乎老在考验他,要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走遍弹子石,居然没人愿意雇他。

\r后来,还是因为他的爷爷寿终正寝,市立七小学一时找不到校工,就由他来顶替。

\r校工主要在学校里看门打杂,从来都由年迈之人担当,因为一方面活儿确实也不重,另一方面,收入微薄,如果不是从自己家里带些粮食、蔬菜补贴,恐怕连自己也养不活。

\r学校方面本不想请他,但实在不好找人,他又死皮涎脸地告求,而且还告诉校长,他想通过当校工,多学点文化。

\r试用期间,他是相当的卖力,什么事都抢着做,只要有空,就站在*场上听老师上课,其专心程度,没有一个学生能及得上他,校长终于被感动了,同意他做一两年再说。

\r但也有教员不太赞成,因为学校里这么多女教员,夜里经常要住在宿舍里,这么个大男人,而且听说名声也不太好,如何敢放心大胆地睡。

\r不过,教员的担心完全多余,王师才每天完成了任务后,都会静下心来学习,用捡来的纸和笔头写字,一丝不苟,态度端正,他现在有了一个新目标,要做一个教员,带着一群小不点儿,学习、游戏、锻炼。

\r但是,两个月过去了,他很失望,他的努力并没有让人改变对他的态度,他在农村的一些表现,很快在教员里传开了,有一次,居然把巴县的督学给招来了,像审犯人一样审了他半天,劝他趁年轻主动离职,另谋高就。

\r人就是那么虚伪,明明戏文、评书里都讲有志气、爱学习的人会得到别人的尊重与鼓励,但他却只能得到不信任与排斥。

\r不安现状也是妖,他觉得他应该与李淑芳同病相怜才是。

\r他的悟性还是挺高,知道改变只能一步步来,就像生病一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能过于强求。如果气馁,那只能使人更加的怀疑,使自己的形象在周围人的心中,更加的根深蒂固。

\r从这以后,一到礼拜天,他会很早就起床,赶回家去,帮家里做做农活,然后带一点粮食与蔬菜到学校,以节约开支。节约下来的小钱,他会在街上买一些小东西,瞅准机会,塞给李淑芳。

\r李淑芳家的后门有一片竹林,这里就成了他们幽会的地方,说幽会有些夸张,因为他们一起的时间极短。李淑芳“吱嘎”一声打开后门,他赶紧上前,把东西递给她,望她的眼睛两眼,然后迅速地撤离了。

\r李淑芳家后门被茂密的竹林所覆盖,长年难见阳光,很阴,使人更容易沉入到情景之中,每每想起这事儿,王师才就觉得自己和她已经被*的绳子给绑在了一起,永远也无法分开了。

\r王师才有了一种紧迫感,因为他与李淑芳的关系,实际上村里的人已经有些议论,而李淑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r然而,到现在,他除了感觉李淑芳对他已经有了意思外,还找不到一样能令李淑芳家人认可的东西。他想着自己不甘心做普通人,有着远大的目标,但是,在实现目标的路途中,他睁眼所见,全是冷酷的迷蒙,看不到前方,也无处用力,命运用无形的黑幕,将他封得牢牢的,喘气都非常困难,只要一动,必然撞墙。家,应该是一个港湾,应该得到支撑,但显然,那里的气氛更加的冷峻,令他不寒而栗。心中极度压抑,恨不得利用心中的那腔怒火,暴发出来,首先炸掉这个家。

\r为什么自己不愿重复大家走过的老路,就成了娘不疼,狗不理的妖人,这世界,真他妈压迫人。

\r不过,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他的忍耐力的锻炼是相当的有效,他完全做到眼不见不烦,心不见则不动,丢弃一切,静心眼前。

\r专注,将成为他辉煌人生的最重要台阶。

\r现在,他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每天晚上,关好学校的大门,顺着那长长的石坝滩,到长江边坐一坐,呆呆地望着滚滚而去的长江,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

\r弹子石是个地名,范围比较大,但是,真正的弹子石却只是一块石头,光滑、洁净,像一个立在长江中的大蛋。

\r一长溜礁石从上游延伸下来,正好连上它,所以,要到那上面去,得往上游走上十几分钟,再顺着礁石向下。

\r站在石头上,远望可以看到零乱的重庆城,吊脚楼挤在朝天门的江边,很有穴居原始人的感觉。再近一些,则可以看见嘉陵江与长江的交汇,一到涨水季节,两条江江水的颜色各异,泾渭分明,互不相融。

\r只要不是洪峰过境,那块石头都可以看见,坐在上面,会有非常特别的感觉。本来平缓的江水,一到这里,便突然慌张起来,奔忙着想要一划而过。但是,也不知河底下有着什么,不分丰水期还是枯水期,笔陡的石壁下都会产生急速的漩涡,发着“哔哔”的吸水声,搅得过境之水不得安宁,令人心惊,而漩涡的中心,总是有着一股寒气喷涌而出。

\r坐在石头上,在人的眼里,满眼都是滔滔的江水,既能让你平静得失了自我,也能令你心惊得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真实存在。那水有着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像要把石头与人一股脑吞噬,而且,就算人还完完整整地在石头上面,要想离开,不但是心,连脚都难以迈动。

\r就算在石头面上,也有着两股气息冲突,石头吸收了太阳的热量,不停地辐射暖气,而江里贴着石壁升上来的寒气又不停地撞击人的身体,让人觉得一忽儿热浪扑面,一会儿又寒气袭人,就仿佛正体验着冰火两重天。

\r石头上没有灰尘,甚至连虫子都没有,蚂蚁在两三丈外却并不鲜见,但只要到这块石头,就再找不到它们的踪影。

\r这是块什么样的石头啊?

\r据老人说,确有些来历。

\r原来,这石头叫诞子石,是大禹治水留下的神迹,它像生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产下大禹的儿子启。只是后来,以诳传诳,就成了弹子石,除了它差不多伸到了江中,一块光秃秃、圆溜溜的石头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就没什么人在意它。也因为其处于危险之境,上面又光滑不好落脚,便没什么人敢到这里来。

\r到涨水季节,很多人到江边网鱼,对于这些“专业人士”来说,同样不敢到这石头边上去,都离得远远的,使这块石头显得非常的孤独。

\r王师才喜欢它的原因,是他能在那上面感受到金戈铁马,那奔腾的江水,让他心里激越难平,有着一飞而起的冲动,跃入滚滚江水之中,自由搏击,或者英勇地被江水吞没。有时,又让他平静,静得就像在湖面上泛舟,看一轮明亮的圆月从天边升起来,心中便有了逍遥自在,赛过神仙的意味。

\r太阳下山,江水的寒气更加猛烈地上升,要侵入空中,王师才坐在石头上,便感觉有些冷,但是,屁股上的热浪却又不时地朝他的上身涌,在腹部形成交锋。

\r他意识到这不是好事,冷热相侵,搞不好就会生病,但他似乎并不在乎,反而从中感受到刺激。

\r等月亮升起来,一轮皎洁的圆月,寒气反而平和了一些,屁股下的热气也变得温嘟嘟的,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身体。

\r他无法解释这样的感觉,但他却像有着瘾一样,渴望着这样的刺激。只有到这里,他才能什么都不想,只是一味地体验。

\r一直要到深夜,他才踽踽独行,依依不舍地离开。

\r脚刚迈离那块石头,寒意立即笼罩了他的全身,让他不由得打了几个冷劲儿。

\r“这他妈是个什么*世道!”王师才自言自语道。

\r他还是得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接受别人的冷眼。

\r他顺着石梁朝上游走一阵,才能到达江岸,这一段全是洋人的天下,英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就是没有东洋人,因为东洋人有他们自己的地盘,在下游差不多两里处。

\r他再折返身,朝下游走,江边停泊着洋人的几艘军舰,江岸上有几所兵营,水兵们在俱乐部里玩得正欢,全然不计较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灯光里,人影晃动,放肆的叫声,铺到了江面上。

\r他还是有些羡慕那些洋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活得比土生土长的人还快活。

\r此时,他所悟到的人生真谛在他的身体里开始发酵,令他很想长啸一声。

\r踩到江边的鹅卵石,他趔趄了一下,他骂了一声妈。

\r当他抬头看天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还明镜一般的月盘,居然躲到了黑云里,怪不得他摔了一下。

\r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而那块石头生出怪来,像被一团黑云给罩住,而那里的江水,突然发出“嘎嘎”的怪叫,似乎波涛也猛然大了很多。

\r因为处的时间已经很久,这样的不同他一下就感觉了出来,他停住了,静静地望着。

\r这是一块什么样的石头呢?难道真有些怪异。

\r只一小会儿后,云开月出,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因为那块石头有些发白,还是能于朦胧之中看到一些影子。

\r他吃了一惊,那上面居然歪坐着一个人。

\r在他的印象里,那道石梁,早就没有了人,如果有人要上去,至少得走上好几支烟的工夫,不会突然就出现。

\r难道那是一只水大棒。

\r在重庆,人们称水鬼为水大棒,因为但凡淹死的人,到被发现时,身体都会肿胀膨大。

\r最近,他的心神很低,时不时都能看到那种玩意儿。

\r难道这是真的?

\r但又不像,因为他见到的那几只鬼,都显得很虚无飘渺,似有若无,但这个却不像,黑黑的身体,明显有着人的重量。

\r他想走近了看一看,鬼,并不是那么可怕,他们倒是怕人,但是,隔着二三十丈的江面,如何能随便靠近。如果要顺着石梁上去,那得花好久的时间,一来一去,会耽误差不多半个时辰。

\r正在他犹豫之际,那人爬起来,开始往往上游走去。看他走路的样子,完全可以判断,那不是鬼而是人,而且好像那人受了伤,走路很困难。

\r既然是人,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r他走了几步,但又觉得不对,既然受了伤,那是怎么到的石头上呢?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江里蹦出来的?

\r他倒转身,看了看,那人居然没了影子,凭空消失了。

\r这是神马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