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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火燃情

南岁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周时熠握着电话进退两难,好声好气的说:“车主先生,您理解一下……”没说出口的后话因为手机被人夺走而堵在了喉咙里,周时熠抬起头看着从他手中夺过电话的男人,身子下意识板正了一些,叫道:“贺队。”

主角:宋如清贺池   更新:2022-09-13 03: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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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宋如清贺池的其他类型小说《焰火燃情》,由网络作家“南岁”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周时熠握着电话进退两难,好声好气的说:“车主先生,您理解一下……”没说出口的后话因为手机被人夺走而堵在了喉咙里,周时熠抬起头看着从他手中夺过电话的男人,身子下意识板正了一些,叫道:“贺队。”

《焰火燃情》精彩片段

庆江区,纺织厂职工宿舍楼,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夜空点亮。


        “有人打119了吗?”


        “又烧上来了!快跑,快跑!”


        “我妈还在屋里,她瘫痪了,爬不起来了啊!”


        火势遇风渐长,不一会儿就烧到了二楼。


        楼道里挤满了慌乱逃窜的居民,一个身材魁梧的大高个披着棉被,试图从一楼唯一的出口离开,岂料人刚冲进去就被逼人的火势吓得退回来,闻着脑袋上那一股发丝被烧焦的臭味,大高个愣是被逼出两颗眼泪,嘴里嚷嚷着:


        “完了,吹起风了,出不去了!”


        “别慌,别慌。”一位看上去约莫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用湿毛巾捂着口鼻,扶着栏杆往楼顶爬,多年的人生阅历让老太太练就了一身淡定自若的气质,她指挥道:“往楼顶走,消防员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妈妈我害怕,呜呜呜,消防员叔叔怎么还不来!”


        “宝,别把毛巾拿下来,捂好口鼻。”


        相比较走廊里慌乱嘈杂的人间地狱,三零二号房间的大门一直紧闭着,屋内门窗紧闭,拉上了白色窗帘,屋子里面积最大的客厅竖着两排顶天立地的大书柜。


        宋如清无视屋外嘈杂混乱的声响,换上白裙子以后,她将阶梯式椅子垫在脚下,又把早就准备好的白绫从书柜中间搭着的横梁上穿过去打了个死结,用手试了试承重力。


        现在,只要把脚下的椅子踢掉,就能如愿和这个世界告别。


        火灾也无法影响她计划良久的自杀。


        -


        纺织厂宿舍区外,两辆救护车被堵在狭隘的甬道里,怎么都进不去,年代久远的老小区缺乏消防安全管理,再加上此刻又是饭点,道路两旁停了不少私家车,这也是造成这次救援时间延误的重要因素。


        还好附近的居民都很配合,很快就赶来挪车。


        一位年轻的消防员正在拨打最后一辆车的挪车电话,一番沟通后,电话那端的人不耐烦的说了句:“那条路那么宽,我的车怎么可能影响你们救援?”


        “再说了,我人在外地开会,我回不去!”


        “那个车位是我买的,我有使用权,我是合法停车的!”


        周时熠握着电话进退两难,好声好气的说:“车主先生,您理解一下……”没说出口的后话因为手机被人夺走而堵在了喉咙里,周时熠抬起头看着从他手中夺过电话的男人,身子下意识板正了一些,叫道:


        “贺队。”


        男人比他高一个头,一袭黑色灭火作战服将人衬托的高大健硕,他将防护头盔取下来夹在腋下,眉头紧锁着,对着电话那端厉声问:“你人在外地,家里也没人,是吧!”


        听到这边换了个人,又因为男人的语气像是质疑和问责,电话里的人明显发虚:“对,对,我在外地。”


        “那我帮你处置!”


        他把挂断电话的手机丢给周时熠,咬了咬后糟牙:“小子,这种情况下他就是你亲大爷也不能浪费时间!”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贺队批评了,新手消防员周时熠委屈巴巴点着头,看着他围着车绕了一圈,通常这种情况,消防员会下车人工挪车,但这车停在甬道的最后一个位置,距离马路边有几百米,费人力不说,还耽误时间。


        第一次出警,周时熠担忧的看着前方的火势,急的直冒汗,只好把希望交给队长,他问:“贺队,怎么……”


        “哐”一声,suv驾驶室玻璃被贺队一拳打碎,他拉开车门,在驾驶座一番操作后启动了引擎,头也不回的将车开出了狭隘的通道。


        消防司机看了眼发愣的周时熠,拍车门:“小子,快点上车啊,看呆了啊。”


        周时熠迅速上车,还没从刚刚那暴力挪车的阴影里走出来。


        被调过来之前他就听战友说八支队的队长贺池是个脾气贼拉暴躁的人,不仅多次公开和自己上司顶嘴,还敢在宿舍区光明正大的抽烟,他这种脾气根本不适合当消防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的人竟然管理着他们一个支队的人。


        回想起贺队刚刚那一拳干碎车玻璃的场景,周时熠不敢相信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希望以后训练的时候,那一拳不要把我鼻梁骨干碎。”


        “你在念什么东西?”


        战友的话将周时熠的思绪拉回来,好在很快就到了火场中心,他立刻跟着战友们进入到灭火工作中。起火原因初步断定由堆放在一楼楼道口的破烂杂物引起,由于起火口在楼道口,呈现出筒子形状的楼道成了个天然烟囱,火势遇风渐长,这会儿已经烧到二楼了。


        火情蔓延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加肆无忌惮。


        楼顶上挤满了求救的群众,有些恐慌的已经有要跳楼的冲动,直到有人看到楼下消防车,拉了一把,惊喜的又哭又笑:“来了,消防员来了,得救了得救了!”


        不等火势完全扑灭,周时熠所在的一组立刻进入楼道展开搜救工作,二组队员负责搭建云梯,准备从小区后方接走困在楼顶的群众。


        楼道里弥漫着浓烟,视线可见范围被浓缩成了一团很小的白点,第一次参与出警工作的周时熠难免不适应,扶着栏杆在楼道里搜救时,一只手往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小子,大声点喊,每家每户都必须喊一遍,必须确定没有人在里面!”


        贺队长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磁性且浑厚,隔着防护头盔传来也仍然带着不容反抗的威慑力和命令,就算看不到脸也能晓得他此刻的表情。


        周时熠挨家挨户的敲门,更加大声的喊:“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着火了,我是消防队的!”


        事发突然,有的门一敲就开,根本没锁,有的则是在听到消防员的声音后惊慌失措的逃出来,跟在消防员身后往顶楼避难。


        到三零二号房门口,周时熠敲了很久,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回应,便干脆带着居民往楼上走。


        此时,一部分居民已经通过云梯到了楼下,七十三岁的李老太正在维持现场秩序,她没有先搭乘云梯下去,而是在心里默数着这栋楼上的邻居,看到贺池背着四楼那家瘫痪的老太太上来,她立刻让开一条道:


        “快点的,让钱老师先下去,肺癌最怕烟。”


        她巡视了一周,皱着眉头咕哝:


        “三零二小姑娘没在?”


        “哎呀!三零二小姑娘没在!”


        杵着膝盖喘粗气的周时熠说:“我敲了,没人。”


        “会不会被烟呛昏了,她今天肯定在家,我确定她一定在家!”


        周时熠正准备下楼,贺队已经抢先一步往楼下跑:“小子,这里交给你!”


        此时,火势虽然已经得到控制,但小区年代久远,不少居民选择用木板扩建阳台增加屋内使用面积,楼道内随时都有阴火复燃的可能,贺池在楼道里遇到几位背着居民的战友,问道:“三零二救了吗?”


        “三零二的门敲不开,有人在家吗?”


        贺池摸到三零一号的阳台往外看,大火遇到水以后在外墙晕开一团雾,视线被迷雾笼罩着,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把防火头盔摘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隔壁三零二家紧闭窗户,看起来好像没人,恍惚间,他在复燃起来的火光里瞧见客厅的白色窗帘上有个站着的人影。


        一个穿裙子的女人正在上吊。


        -


        在第三次被消防员敲门的声音打断后,宋如清抬着下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白绫,听着门外渐渐安静下来的声音,她想,这下应该不会有人打扰她了。


        她闭着眼睛,一脸平静的把脖子套进白绫里……


        “砰”地一声——


        被踹门声吓到睁开眼睛的宋如清一抬头便看到门口站着个人,铅灰色的烟雾席卷进来,瞬间淹没他的身影,直到窗外卷起一阵橘色火光,她才看清防护头盔里映出了一张极其严肃和认真的脸,她握着白绫,保持着即将要上吊的动作看向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穿消防服的高大身影和穿白色连衣裙的瘦小女人对视着。


        窗外,在烟雾里复燃起来的火光将两个毫无瓜葛的人笼罩在了同一个世界里。


        她站在楼梯上,看着那人大步流星的跨进客厅,然后果断干脆的抬起腿,踢翻了她脚下用作支点的楼梯……


        失去支点的结果是脖子被白绫死死吊住,呼吸被堵在胸腔里,来自大脑的自救意识和身体条件反射让宋如清的双腿挣扎了起来,连拖鞋都被蹬飞了。


        原来上吊自杀的方式也很痛苦。


        挣扎间,她感觉自己赤-裸的脚被一双滚烫有力的双手托住,毫不费力的往上一抬……


        上半身忽然失重,让宋如清一下翻倒在他的肩膀上,她身体偏瘦,又长的不高,头就卡在他颈肩的位置,防火服上的温度烫的她脸颊通红,这人用半边肩膀扛住她,一手握着拳头卡在她的腿弯处,扭过头对视着她的目光。


        她看到,透过防护头盔直击她内心的那双眼睛深沉如墨,男人磁性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就当死过一次,浴火重生。”



楼道里全是烟,只要一张嘴,那些烟雾就争先恐后的往鼻腔里钻,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扛着她的那位消防员立刻停下来,膝盖屈膝,很熟练的将她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宋如清才看清面前的楼梯号码,是通往五楼的楼梯拐弯处。


        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把自己放下来,茫然的抬起头,不料还没开口,防护头盔里便传来一声呵斥:“毛巾拿出来,捂住口鼻!”


        这不是什么温柔的问询,像是在发号施令和叱责,在极度紧张的环境里显得又凶又狠。


        宋如清因为这声问责抖了一下肩膀,心思敏感脆弱的宋如清难免多想,两行眼泪刷一下便滚出眼眶。


        她手上握着刚刚他塞给她的毛巾,她知道这是用来捂口鼻的,但人生第一次瞧见大火中的场面,惊吓之余,连火灾的基本常识都忘记了。


        她不知道戴着防护头盔的人能不能看清她的动作,但她还是听话的把白毛巾举起来晃了晃,然后捂着口鼻。


        作为一名消防员,贺池经历过很多很多,火场里死也要护住孩子的母亲,天台上一言不发就往下跳的感情纠纷者,出租屋里尖叫着让他们抓蝙蝠的女孩,当然也包括她这种不发一言,双眼呆滞的求死者。


        所以他以为,她只是一心想借助这场火灾结束自己的生命,无论是上吊,还是故意让烟雾钻入自己的肺部。


        直到看见她捂好口鼻,他才牵过她的手腕,像是拖拽似的,拉着她往天台走。


        一米八七的个子,一步能跨几台阶梯,身后的人显然没跟上,迈着小碎步被他拖着往楼上走,感觉到对方正在积极努力跟上他逃命的动作,他知道这个女孩也许没那么想死。


        眼看终于爬到七楼房顶,当耳朵边的嘈杂声消灭以后,他才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一阵哭声。身后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台门,这会儿明火已经完全扑灭,想通过哭呛死自己已是白忙活。


        他松开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把头上的防护头盔脱掉,喘了口气后蹲在楼梯上和她说:“行,你好好哭,在这里哭不会被呛死。”


        宋如清站在通往天台的楼梯口,抬着下巴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天台上搭建的白色救援灯亮如白昼,灯光在他背后的墙壁上映出一道长方形的大门形状,他就蹲在那扇门里,食指勾着防护帽上的搭扣,平静的看向她。


        她用力摇了摇头,胡乱抹了一把脸:“我,我暂时不死。”


        仅管他的脸部背光,宋如清却看得无比清楚,她从声音推测出来的那张脸和她脑补中的并无差别,男人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寸头,眉毛很浓密,因为眉骨很深,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严肃和英气,这会儿,一滴汗珠正挂在他高挺的鼻梁骨上。


        他的鼻子好像在发光,看起来亮晶晶的。


        贺池搞不懂小女生的那些心思,略微有点无语,挑了一下眉:“那你还哭?”


        女生将手放在栏杆上蹭了一下:“我想让你慢点。”


        要不是贺池听力不错,他可能会把这个细若蚊虫的嗓音忽视掉。面前的女生不仅身板单薄纤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嗓音也细细小小的。


        刚刚宋如清一直在后面喊他走慢点,她腿跟不上,但在火场里他听不见,就怎么一路被他从五楼拖到了楼顶。


        拖鞋蹬飞了,赤脚被大高个凶巴巴的拖着走,让她觉得有些难堪,拎鸡仔也不过如此。


        贺池坐在楼梯口,听到她说这话,搓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和拇指,不知道是脑补了拎鸡仔的画面,还是想到了什么。


        宋如清听到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嗤。


        那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像是哄小孩。


        -


        火被扑灭后,后续的隐患排查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一二楼被烧坏的屋主们正在商量着今晚去哪个宾馆落脚。


        宋如清家的客厅因为二楼搭建的木板飘窗复燃,火势蔓到她家客厅的大书柜,最后引燃了整个房间。不等她将屋子里的积水扫完,得到消息的房东已经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看到面前烧成漆黑模样的屋子,要知道火灾前她这套房子能租一千八。


        虽然是天灾,但当她知道三楼只有宋如清这间屋子烧毁面积最大后,当即就把火气怪在了她那两大书柜的书籍和绘本上:


        “我早就说了不合适把客厅当书房的,要不是你放的书太多,也不可能烧那么惨。”


        “我的房子啊,我去年才装修过的。”


        房东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方言,先是探出头把一楼那家引起火灾的骂了一遍,然后继续看向宋如清,想从她手上扣点损失费:“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这种由邻居引发的火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宋如清从地上捡起一本滴着水的绘本,用毛巾擦干上面的水分,说:“怎么办?”


        “你压在我这里的租金我不能退给你了。”


        宋如清租了一年,再过一个月就是合约期满的日子,烧成这样她肯定不会继续住下去,觉得自己遭天灾的房东更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搜刮租客的机会。


        宋如清继续清理地上的书籍,把湿透了的那些装在一个框子里,她连想都没想,也不想去争辩,直接点头:“好。”


        房东顿时觉得亏大了,应该把下个月的房租也扣掉。


        “等火灾鉴定出来,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就算判二楼赔也轮不到这小姑娘陪。”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两个小时前救他从火场里出来的消防员贺池,这人应该是去了一趟支队报道过,又特意折回来的,他带来了工具,说话的功夫就已经手脚利落的把踹坏的房门重新订回门框上。


        他本是想着踹坏小姑娘的门给人修一修,要早知道房东是这种人,何必费力气。


        谁能比消防员更懂火灾鉴定赔偿事宜呢,房东心虚的很,自然也就没说话,气的用脚踢了一下脚下的书籍,刚刚还好说好话的小姑娘忽然叫了一声:“走开,别踩我素描本!”


        这声扯着嗓子的呐喊让她在那一瞬间显得格外奇怪,就像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吓了一跳的房东退开一步,嘴里嘀嘀咕咕:“神经……”病。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因为那个消防员已经开始和她一起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绘画本。


        她应该是个美术生,屋子里的一大半书籍都是和绘画相关,贺池帮她捡起来的那一本上,翻开的第一页上画着一只漂亮的麋鹿,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纯粹干净的绘画风格,愣了一下才把绘本合上,递给她,问道:


        “你找到落脚的宾馆没?”


        -


        宋如清没想过要去外面的宾馆落脚,但因为房东太太来发难,而贺池又问了那么一句。


        听说这人能帮她找个便宜又舒服的落脚地,她抱着那堆湿透的绘本跟在他身后上了停在门口的女士电动车上。


        二十分钟后,宋如清被他带到庆江区第八支队隔壁的一家招待所里。


        老板娘好像认识贺池,看到他凌晨带着一位妙龄少女住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眼神不时往贺池身上瞟上两眼,阴阳怪气的问:“贺队长,你又来开房,是开一间房,还是开两间房?”


        贺池没有抬头,只说:“租个单间。”


        这回答显然超出了老板娘的预料,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房卡:“小姑娘,身份证我登记一下。”


        看到宋如清摸出一张烧黑的身份证,老板娘看了一眼出生年月,差点以为贺池给她拉了个未成年房客。


        不等她开完单子,小姑娘怯生生的嗓音又响起来了:“租一个月多少钱。”


        “一……’老板娘看到贺池挑了一下眉,话锋一转:“一,因为你是贺队长的朋友,我给你打个折,就三百块吧,二呢,押一……押金也是不用的……”


        付过钱,贺池被老板娘使唤带她找房间,宋如清一进屋就忙着把那一摞湿透的绘本散开放在书桌上,看到贺池在她的屋子里晃悠,她只好随便问了一句:


        “那位是你母亲?”


        没等到他的回答,宋如清扭过头去,正好看到他斜靠在门口,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但是想了想之后,他又别到了耳朵上。


        宋如清这才注意到,他后脖颈的地方有一块不小的烧伤,疤痕年代久远,已经和皮肤融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此刻的光线问题,她险些忽视了这些细节。


        贺池搓了搓手:“后妈。”


        她是个总是会把天聊死的人,宋如清有点紧张,想说句抱歉话,但又觉得这样多此一举。但他已经开口解释:


        “和亲妈一样好的后妈。”


        说着,他踱步走到她面前,扫了眼她身后的书桌墙面,墙上的钉子上挂着一把供客人使用的剪刀,他继续说:“她这招待所不常有人来,谢谢你照顾我妈生意,有客人住她就比谁都开心,是你帮助了我妈妈。”


        言语中不乏希望她能多住一段时间的意思。


        无端端被人感谢的宋如清认为自己不值得被谁感谢,眼神里透出一点不知所措的窘迫和逃避,不等她说话,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忽然倾身,将手杵在她身后的书桌上,以一个扶书桌的姿势往她那边弯了弯腰。


        他的身上还有那场火灾事故里残存的烟火气,那味道夹着一种淡淡的荷尔蒙气息,闻起来有一种又炙热又安全的暖意,她说:“我不值得。”


        这细声细语的否定,没被伸手顺剪刀的贺池听进去,他弯了弯腰,将耳朵凑过去一些:“你说什么?”


        突然放大的男性侧脸比素描本里那些画过千万次的漫画帅哥脸还要精致和陌生。宋如清的耳朵红起来,不得不往后退了一小步,把目光从他的耳朵上移回来,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了句:


        “打,打折很幸运,谢谢。”




宋如清有长期的入睡困难症,这一晚却一夜无梦的睡到了大天亮。


        早上六点,她被窗户外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昨晚睡觉没关窗的后果是,她能清楚听到楼下院子里的声音。


        她爬起来,顶着一头睡炸毛的长发伸手关窗,然而她的脑袋却在探出去以后愣住了,招待所靠着消防支队的活动区域,这会儿正是他们的晨练时间段。


        穿着蓝色短袖衫的消防士兵们正在操场做俯卧撑,领头的正是昨晚给她找了个便宜住处的贺队长。明明他和大家一样穿着蓝色的短袖衫,第一眼瞧过去,她还是第一个注意到他:


        “你小子,这才五十个,喘什么气!”


        队伍里,一位年轻的消防员正蹲在地上喘气,唉声叹气的求饶:“贺队,我就休息一会儿,哎哟,我真的不行了,我昨晚可是刚出过火警的,你这要求太严苛了。”


        “谁让你那么弱!”他说话的语调总是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压迫感,有前辈做派的架子在里面。


        几句话之间,他已经走到那少年身边,抱着双手坐在他背上:“继续!”


        周时熠怎么敢反抗贺队长呢,他只好一边做,一边皱着眉数数:“五十一,五十二……”


        他心里想的全是自己天天被贺队长欺负的命,目光游离间,忽然瞧见隔壁招待所一楼的窗户口有个黑色的炸毛东西,他吓得腿一软,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怎么会有女生的头发能炸毛成那样,那个女生把头从窗户口伸出来,头发耷拉在脸上的模样和恐怖片里的贞子有什么区别。


        他的异样让那个女人抬起了头,周时熠这才看清楚,这不是昨晚被贺队长救到天台上的那个女生吗?


        昨晚,周时熠刚刚把一批居民送上云梯,贺池就领着她走到他面前,刻意叮嘱:“你陪她一起坐云梯下去。”


        那会儿火都扑灭了,楼道里的战友们还在进行隐患排查,天台上只剩下几个年轻居民,按理说这姑娘可以和他们一起坐云梯,但贺池的话,让周时熠注意到了她。


        那姑娘长得又瘦又小,尤其是那条大一号的白裙子穿在她身上,显得像个纸片似的,大概是被火灾吓到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但是当他把目光落到女生的眼睛里时,周时熠愣住了。


        女生目光涣散,嘴角耷拉着,脸上是长期抑郁的人才有的苍白和病倦。


        在调来这里之前,周时熠跟着前辈执行过一次楼顶救援,那个跳楼自杀的女人和她的目光一样,没有神采,涣散且呆滞。


        他的队友告诉他,在所有的自杀救援任务里,那些大喊大叫诉说自己命运艰苦的,大概率能被救下来,但如果是这种目光涣散一句话都不说的,百分之九十八拉不回来。


        所以那次救援任务失败了,自杀的女人故意避开充气垫的位置,不发一言的和这个世界作了告别。


        他们这一类人,拒绝和世界沟通。


        这件事情给周时熠造成不小阴影,尤其是那种和平常人不一样的目光,看起来也就更渗。


        他都不知道贺队长是什么时候把这个女生从职工区带来他家招待所落脚的。


        “就这点体力。以后进火场要怎么救人!”


        走神的周时熠被贺队长一句话骂醒,他立刻把目光收回来,见到贺队没注意那个诡异的女人,他也就当自己没看到她,接着做俯卧撑。


        -


        接下来的时间,因为没出警,周时熠时不时晃到训练场往那个窗口方向看,那个女生竟然就这样保持着那个动作,盯着他们训练的操场看了整整一天。


        要不是因为他知道她会呼吸,他真的要被“玻璃窗上长出来的脑袋”吓到窒息。


        两天后,周时熠在午饭时段抱着自己的饭盆坐到了可怕的贺池对面。


        他一点都不想和一脸严肃又总是惩罚他这个新人的贺队长打好关系,但他真的觉得那个女生有点可怕。


        他把碗里的卤蛋夹给贺池,看到对方投过来的目光后,一笑就露出八颗大白牙:“贺队长……”


        “改口,叫池哥!”贺池不喜欢大家在支队里叫他这个称呼,说了七八次,小新人周时熠怎么都改不过来。


        “池……’周时熠实在不敢以下犯上,索性称呼也不叫了:“就,你安置在阿姨招待所里的那个女生……”


        周时熠不好意思说她歪着头,披散着头发一动不动看人的样子像贞子:“你有没有注意到,咱们操场那个玻璃窗上,长了个女人的脑袋。”


        大白天说灵异故事?


        眼看贺池皱着眉,周时熠立刻举着手:“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有点阴气的小妹妹,她一直坐在窗口,看了我们训练场三天了。”


        贺池知道她口中的英气小妹妹是指宋如清,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她的面孔,他首先否定了周时熠说她英气的形容词:“那孩子好像有点心理问题,正好我妈退休没事做,住那里方便让我妈盯一下。”


        那晚贺池特意把她的房间安置在一般不给客人居住的一楼,临着她母亲的卧房,临走时,他把自己在火场里见到她上吊的事情提了提,希望她帮忙看一下。


        这些天晚上休息时,他都能收到母亲的短信,她饿了会吃饭,也换过衣服,从旧居搬过行李,做的都是正常人做的事情。


        至于她盯着窗户看了三天这件事情,贺池还真没有注意到。


        连着忙了两个星期,贺池没周时熠那种闲心,也就早上晨练的时候看到她会出现在窗户口。


        不过有钢铁直男称号的贺池倒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你想让我帮你牵线?行,明天休息我给指导员递你申请,带你去我妈招待所玩。”


        他的意思在贺队长的脑子里拐了十八弯,吓得周时熠直摇头。


        “不是我看上她,是她看上我了,贺队你帮个忙,你就让她不要盯着我看。”周时熠急的家乡话都出来了,“每次我看她,发现她也在看我。”


        周时熠蹭的一下站起来:“贺队长,我处什么也不能处对象!”


        话音刚落,食堂里齐刷刷投来数十双战友的目光。


        周时熠:“……”


        -


        宋如清以自我封闭式独居模式呆了两年多,如今虽然已经毕业,但因为工作性质,生活模式从没有变过。


        第一次搬来如此嘈杂的环境里,她以为自己不会习惯,但事实时,当这屋子里的门窗一关,她的世界就能立刻安静下来。


        这些和招待所设计的隔音玻璃没有关系。


        是多年来独居生活养成的自我欺骗。


        以前,她的医生和她说,一个人和世界沟通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可以尝试着开窗,或者开门,并不是一定要走到群众面前,直视着他们的目光。


        那天是她第一次直视着一个人,粗壮英气的剑眉,墨如夜色的眼眸,以及带着汗珠的高挺鼻梁,这些五官组合起来,就成了她绘本上那张素描画。


        他叫贺池,是消防八支队大队长。


        此外,一无所知。


        她想在素描本右下角写下字号,可不等笔落下,她的手开始抖起来,她紧了又紧发抖的手,然后蹭的一下站起来,将那副素描画撕的粉碎,后来,当她的目光扫到桌面上的漫画分镜上时,立刻也拿起来撕的粉碎。


        这样一通没有目的,没有预兆的发泄完,她终于喘了口气,一边敲着自己控制不住的脑子,一边急急燥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样晃荡了十几分钟,她才觉得心里那股没来由的窒息感逐渐平息,她终于又恢复一脸平静,了无生趣的坐在椅子上,将视线落到了那扇窗户上。


        她观察过他们的作息时间,每晚八点到十一点半是他们的自由活动时间,除非警报响起,不然这种安静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明天早上六点晨练。


        咚——


        一个细碎的声响从她的玻璃窗上传进来,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直到第二颗石子精准投落,又是一个细微的声响。


        她站起来开窗,脑袋一探出去就看到贺池站在墙角下,他穿着一件洗到褪色的短袖衫,头发也像是刚刚洗过的样子,挂满了水滴子,看到她伸出头去,他用手蹭了一下寸头上的水滴子,朝她抬了抬下巴:“聊聊?”


        聊什么?怎么聊?为什么要聊?


        听到这句话,宋如清的内心变得惊恐起来,她的脑袋往后缩了一下,用手去关玻璃窗,但因为怎么都关不上,她伸出另一只手才发现一双粗糙的大手趴在她的玻璃窗上,看到她鼓足了力气却拉不动窗子的模样,那人挑了挑眉峰,松开手。


        他搞那么一出,她倒是不恐惧和他聊聊了。


        见她不关窗,他也就倚在墙角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不疾不徐的说了句:“周时熠同志拜托我给你传句话。”


        看到她脸上有了疑惑的动作,他解释:“就你看了三天那位。”


        周时熠这人有毛病,正常人被小姑娘盯着,巴不得赶紧开始和人处对象,他不一样,在食堂社死以后,这小子鞠躬哈腰的拜托他帮忙和这个姑娘说以后不要盯着他看。


        不过这种话对女孩子说会伤自尊,她又是个有点心理问题的人。


        想到这些,他习惯性的搓起了自己的食指和拇指,还在考虑怎么和她委婉的转达那小子的意思,直到察觉到额头上滴了颗雨星子,一抬头,他被趴在窗沿边哭着道歉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嗓音十分纤细,哭着说话的时候有些瓮声瓮气的,贺池也没想到她神经那么敏感。


        他都没开口说传什么话,她已经把一切都想到了最糟糕最失败的那一个层面上。


        ——贺队长来找她是因为她打扰了他带的队友,他接下来要说她,说她这样的女孩子并不会被这个世界接纳,并且他会勒令她明天早上滚出他家的招待所。她得马上搬家,搬去下一个无论是开窗还是关窗都很安静的地方。


        她想解释是因为察觉到周时熠在看她,所以她礼貌的看过去而已。


        因为这扇窗开向他的世界。


        宋如清哭着关上窗子,开始收拾自己的绘本,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招待所。她身后的窗户上不时传来小石子砸窗的声音,她却因为这些急躁的“催促”焦虑起来,抖着手一遍一遍的擦眼泪。


        “我说啊,我有暗示你这情况很糟糕吗!”


        随着窗子被推开的声音,低着头收拾书桌的宋如清被一双手抓住了衣领子,那双手的主人轻轻一拉,直接把她拽回窗口。


        一双放大到无数倍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大概是垫在什么石头上,所以伸手进来才能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拖”过去。


        这简单粗暴的挽留方式,让宋如清吓得都不知道怎么哭了。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拽衣领子的行为很暴力,他松开手,转而揪住她睡裙上的那颗毛线球,像是顺猫一样的抚摸了一下那颗毛球。


        就当是在执行自杀救援任务,他必须要想办法把这个人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索性把整个上半身都探进去,靠近了她一些,先安抚她的情绪:“不是传达糟糕话。”


        宋如清的脑子里嗡嗡的,她的视线里只有那个差一点就要爬进她家的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眸像是月色下的粼粼湖面,有一种让人温驯下来的暗示。


        淡烟草的味道扑进鼻腔,裹着夏夜里的躁动不安,她听到他说:“周同志说,你趴在窗口的模样,很像长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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