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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笑

宋妧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心中升起希冀,试探开口:「夫君,王都可不可以不打啊?」沈席玉手一顿,瞥了我一眼,「宋妧,安心当你的花瓶,其余的少管。」我颇为挫败,昨夜献身的结果,就是保了自己一命。王都该打还得打。

主角:宋妧沈席玉   更新:2022-11-23 16: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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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宋妧沈席玉的其他类型小说《金钗笑》,由网络作家“宋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心中升起希冀,试探开口:「夫君,王都可不可以不打啊?」沈席玉手一顿,瞥了我一眼,「宋妧,安心当你的花瓶,其余的少管。」我颇为挫败,昨夜献身的结果,就是保了自己一命。王都该打还得打。

《金钗笑》精彩片段

我咕咚咽了口唾沫,低着头站起来,「夜深了……该……该……」


沈席玉突然抱住我,扔进床里。


我猛得勾住他的脖子,抓住机会道:「席玉哥哥,我一直喜欢你的。」


第一次大胆直白地说这种话,舌头差点打结。


沈席玉神色一僵,掐住我的下巴,语调冰冷,「再说一遍?」


「这么多年,我从没忘记过你,此次和亲,是我自愿的。」


沈席玉眼底卷了浓郁的墨色,轻轻摩挲过我的唇瓣,讥讽道:


「当年,是小姐亲口说,马夫身份低贱,配不上你。如今又配得上了?」


我绞尽脑汁,挤出几滴热泪,「我是有苦衷的——如果当年可以,我愿意跟你远走高飞。」


沈席玉没等我说完,粗鲁地吻住我,一番啃咬后,威胁道:


「宋妧,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再骗我一次,我把你挫骨扬灰。」


我乖觉地点点头,抱住沈席玉,「这次真不骗你,我发誓。」


红帐软软垂落。


珠宝首饰一件件从里面掉出来,最后金镯子当啷掉在地面,咕噜着滚远。


信纸洒了一地,密图生动地在烛火里摇曳。


我断定沈席玉昨晚蓄意报复。


次日,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手软脚软地从帐中爬出。


捂着腰下床时,刚好对上沈席玉餍足的目光。


他勾勾唇角,慢条斯理地系好扣子,「乖乖待在这儿,别瞎跑。午后跟我和夫人用膳。」


我红着脸点点头。


沈席玉在我赤裸的双足上一剜,嘱咐道:「罗袜穿好。」


我憋了半天,小声道:「布料粗,磨得慌。」


本来这里的衣料我勉强可以忍受,结果昨晚肌肤饱受磋磨后,沾着就疼。


我承认了,我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废物,事多矫情,沈席玉给我个痛快吧。


我静等沈席玉发怒,谁知他扭头吩咐帐外的士兵回虞城买上等的料子。


虞城,是他刚打下不久的城池。


织布工艺一绝。


可以说,除王都之外,虞城的布料天下无双。


美人计当真如此管用?


我心中升起希冀,试探开口:「夫君,王都可不可以不打啊?」


沈席玉手一顿,瞥了我一眼,「宋妧,安心当你的花瓶,其余的少管。」


我颇为挫败,昨夜献身的结果,就是保了自己一命。


王都该打还得打。


哎……


我惫懒地躺到晌午,慢吞吞对镜梳妆,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害的花瓶。


燕月的帐子中早已传出饭菜的香气,还有我想念很久的桂花糖糕。


我步履急促,进屋时绊了脚。


发现燕月和沈席玉并肩坐在一起。



燕月守着一整盘桂花糖糕,正吃得尽兴:「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着我的喜好。」


我心里一堵,没由来地想起从前,沈席玉从街头到巷尾,只为买我最爱吃的桂花糖糕。


如今,他依旧会为喜欢的姑娘买,只是这份偏爱换了个人而已。


反观沈席玉为我留的位置,面前清汤寡水,还有我避之不及的炒苦瓜片。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破镜重圆,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不然总是画本里居多。


席间,也不知道沈席玉哪根筋不对,不让我吃甜的,还要抢我的苦瓜片。


我塞了半碗饭,勉强果腹。


之后再也塞不下,沈席玉离席时,我便一道回了。


那瓜片冷辣,苦意入喉,绵延不绝。


刚进屋,我便奔到桌边漱口。


沈席玉站在后头,不咸不淡道:「苦吗?」


「苦!」


「当年本王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他坐在桌边,支头瞧我,「都说夫妻应当同甘共苦,你也该尝尝。」


很难说他眼底是畅快居多,还是恨意居多。


他这话叫我生出希冀。


我出神地望着他,「夫妻……」


沈席玉脸一沉,收了目光,轻叱:「你倒是会抓重点。」


即便如此,我心里仍然涌起一股控制不住的甜蜜,趁他不注意偷偷塞了颗糖含在嘴里。


没等把糖纸藏好,沈席玉隔空伸过手,捏住我鼓起的腮,冷笑一声:


「好啊,宋妧,原来你是这种小白眼狼,敢在我眼皮子低下偷奸耍滑。」


他用食指敲开我的软唇,抵在牙关上,「张嘴,吐出来。」


嘴里实在太苦了,我压紧牙关不松口,含泪匆忙嚼碎糖块,准备咽下去。


沈席玉总有办法叫我妥协,只见他欺身上前,将我压在桌子上,低头噙住我的唇瓣。


另一只手捏住我的鼻翼。


我因为窒息,张开了嘴。


蜜糖与唇齿间的苦涩融为一体,苦意卷土重来。


我急得拍打沈席玉,无济于事。


他强盗似的抢走了我仅剩的甜蜜,抵着我额头,逗猫似的挠我下巴:「藏了多少,都拿出来。」


我遮遮掩掩地,没快过沈席玉的手。


很快一枚小小的糖盒躺在他手掌心。


糖盒四周的黑漆抹掉些许,花纹被磨平了棱角,在烛光下显现出温润的光华。


木料并不贵重,刀工拙劣,但胜在花纹匠心独运。


沈席玉僵住了。


这是他当年送给我的糖盒,宋府的人不许我吃糖,只有沈席玉惯着我。


许多年过去,他也没料到一些旧物还能再次出现。


盒底有他亲手刻的「妧」字。


我生怕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被沈席玉觉察,伸手去夺,「你还给我。」



沈席玉骤然收进自己袖子里,神色一寸寸变得冰冷,「你方才是故意让我瞧见的?」


我躲他还来不及,怎会故意为之?


沈席玉低着头,默然把玩着糖盒。


「宋妧,这是本王当年一刀又一刀雕出来的东西,为何要还给你?」


他张开五指,指腹上依稀能见到浅浅的疤痕,


「有些话,你说三分,本王便信三分,可你——」


「千不该万不该,拿它做筹码,来探我的真心。」


我知道他雕琢糖盒的时间足足小半年,因此从不敢叫它磕了碰了。


这是我的念想,谁都不知道。


我急得拽住他的袖子抢,「你给了我,就是我的!」


沈席玉嗤笑一声,猛得挣开我,后退一步,


「我给了你一颗心,你如何糟蹋的,记得吗?你嫌本王脏的时候,记得吗?」


我浑身如浸了冷水般,抖个不停,「我没有……」


「你我身份有别,还是算了。」沈席玉一字一句念出当年的话,「你亲口所言,本王冤枉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忆起这个场景,我都会产生一种恐惧。


就好像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不跟他分开,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自嘲道:「我的东西,在你眼中从来都不值钱。」


「一个糖盒想必也廉价极了。唯一妙用,便是被宋小姐拿来诓我骗我。」


沈席玉开了闸,说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万一就管用呢?王都几万百姓的命和你痴愚王君的命,便都保住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何断定,我非你不可?」


「你别说了!」我陡然拔高声音,颤着身子,牙关紧咬,「你走吧,出去!」


沈席玉气笑了,连连点头,目光冰冷。


「好,好,我走,这脏东西,不要也罢!」


糖盒被扔进了火盆,沈席玉面无表情地淋上火油,将蜡烛扔进去。


伴随着熊熊火焰,营帐帘子一掀,人消失在黑夜里。


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扑灭了火,糖盒烧得面目全非,一碰就散。


我丧气地瘫坐在地,倚着桌子腿,神情怔怔。


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沈席玉心中有结,不是几句甜言蜜语能解开的。


根基毁了,筑起的高楼,终有一日会轰然倒塌。


我和他中间的沟壑,拿什么填?


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燕月的侍从等在外头,「宋小姐,夫人喊你叙话。」


我在地上坐了一夜,起身时浑身虚软无力。


勉强用胭脂水粉压住黑眼圈,出门发现军营空了一大半,沈席玉不知所踪。


我刚跟他吵了架,无心其他。


一路走来,掀开燕月的营帐,她已经备好茶水等我。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宋小姐,在他知道你的秘密前,自己走吧。」


我愣在当场。



娇生惯养了许多年,眼看到了出嫁的年纪,天下大乱。


十八路藩王一个塞一个凶猛,对王都虎视眈眈。


其中最猛的,便是燕王沈席玉。


藩王中的后起之秀,一月之间,连下数十城。


如今,燕军已经在王都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了。


沈席玉原本就是个一穷二白的破落户,逃荒路上差点饿死。


老燕王收留他,给了口饭吃,并招他入赘。


没几年,沈席玉斩了人家,坐上藩王之位,摇身一变成了矜冷清贵的新任燕王。


要多讲理有多讲理,说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贵公子也有人信。


只有王都的大官知道,沈席玉送来谈判的人,要多蛮横有多蛮横。


是个披着华丽皮囊的强盗。


盛夏时节,炙热的暑气驱不散我心底的寒。


一刻钟前,父亲下朝回来,端着茶坐了半日光景,一句话不说,气叹个不停。


我母亲差点哭断气,


「我的妧妧身娇体弱,吹个风都要生病,怎么能送去王都之外,给他当妾!」


我爹云缭雾绕,愁容满面,「夫人,燕王没说让妧妧做妾……」


「呸!你当我不知道他家中早有妻室?」母亲扯着嗓子,大有不想活命的架势,「燕王燕王!说得好听,他就是咱家出去的马夫?要不是你当初心狠,那样对他,他能恨上咱们?」


我家当年,对待沈席玉,的确算不上好。


叫人家当牛做马,受尽折辱。


沈席玉还做过人凳,下雨天跪在地上,被我沾满泥泞的绣鞋踏着上车。


如今他富贵发达了,我吓得小脸煞白,哆哆嗦嗦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爹胡子一吹,两眼一瞪,「他不惦记妧妧我能打他!」


是,他也惦记过我……


我拒绝了……


罪加一等。


「我不管!妧妧不嫁!」母亲嘶吼道。


我爹两袖一摆,气呼呼冷笑,「行,不嫁!燕王打进来,咱们一起死!」


从谈判到现在,半个月,沈席玉已经辞了八次王都送去的婚贴。


不是嫌李家小姐娇气,就是嫌王家小姐病痨。


皇帝灵机一动,连夜修书送往沈席玉军营,「宋家小姐可否?」


宋妧,也就是我。


比李家小姐更娇气,比王家小姐更病痨。


沈席玉二话没说,派使臣回了句:「可。」


这是寻仇来了。


眼看他们越吵越烈,我忍着眼泪从椅子上站起来,「爹娘,别吵了……我嫁。」


早晚都是死。


我走在爹娘前面,也算尽孝。


出嫁那天,我娘哭得肝肠寸断,我也哭成了泪人。


家里没有陪嫁丫鬟,因为沈席玉说,他什么都不缺,只要人。


天朗气清,王都万人空巷,百姓都来为我送行。


我穿着流光溢彩的喜服,浑身挂满昂贵珠宝。


若不是怕折断我纤细脆弱的脖颈,皇帝还想把一串沉甸甸的东珠挂上。


他眼含热切,说,我是王都的恩人,要走得体面。


十里路,走了一天。


我便足足哭了一天。


既害怕又无助。


等到天色完全看不见了,远处依稀闪出橘色的光晕。


星星点点,幽夜将至。


人死到临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沈席玉一句话,斩了江陵太守三十八房姨娘的头,悬在城门示众,至今还没取下。


这种说一不二的狠毒性子,我一个花瓶斗不赢的。


明日,我的头,便会送回王都去。


我听着轿外传来马蹄声,泪痕干涸,面露麻木。


少顷,外面有个男人骑着马来,冷冰冰质问:「怎么这么慢?」


「大人饶命!」


抬轿子的轿夫是要活着回去的,他们慌乱跪了一地,轿子歪歪斜斜落在地上,差点把我甩出去。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沈席玉的声音,我呼吸急促,懊悔不已。



早知道当年就收敛些,好好待人家,还能留个全尸。


我爹语重心长地告诫过我,到了别人的地盘,要懂得服软,这样能少吃一些苦。


于是我手脚发软地掀开帘子走出去。


黑灯瞎火,只见有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挡住了火光。


我垂着眼飞快走去,牵起男人粗糙的五指:「夫君莫怪,是妾身不好,让夫君就等了。」


一时间,只有林间簌簌的风在响。


我斗胆仰头,借着灯火的光,看清眼前的男人。


浓眉大眼,胡须好像刀枪林立,魁梧骇人,像极了我爹桌案上供奉的关公。


我惊恐地张大嘴,哆嗦得更厉害了。


沈席玉怎么变成这样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我腿一软,阴差阳错栽进他怀里,硬着头皮柔声唤道:「呀……夫君……头好晕。」


主动投怀送抱,总不会错。


谁知不远处,传来一声云淡风轻,不冷不热的讽笑,「怎么?你是瞧上本王的下属了?」


熟悉的音色从不远处传来,听得我头皮发麻。


多年过去,即便站在漆黑的荒野,我一眼就认出了沈席玉的身影。


并不单薄,也不厚重,是恰到好处的身量,个头高挑。


说话的时候尾调会隐隐上扬,听来像阴恻恻的调侃。


当年他用肩膀,扛着我越过墙头,摘刚熟的春桃。


肩膀染满泥泞,眼中盛满柔光。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沈席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惊觉方才的乌龙可能会叫我丢命,于是提着累赘的嫁衣,叮叮当当追进军帐。


「夫君,我错了。」


白烛跳动摇曳,屋中朴素,唯一的红便是我身上的嫁衣。


沈席玉丝毫没有娶我的意思。


果然,我是做妾来的。


我战战兢兢地跪在床下,大气不敢喘。


「抬起头来。」


沈席玉的声线如珠落玉盘,周身围着一层浑然天成的贵气。


只是语气不大好。


我怯生生地抬头。


入眼先是他华贵无痕的天青色衣袍。


往上,是束缚窄腰的玉带和环佩,青玉色的穗子垂在柔软的被褥间。


最后,是他的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剥削紧抿的唇,锐利深邃的眸,长开了一些,比之当年,更加俊美。


传言不虚,如今较王都的贵公子,一般无二了。


他忽略我湿润的眼角,稳坐高榻,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本王当年怎么伺候小姐的,小姐可还记得?


我惶惶抬眼,对上他沉静如水的眼眸,心头一惊。


当年沈席玉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我一句不喜,他便替我挡下王都世家公子抛来的绣球花。


我任性娇纵,犯了错,爹爹第一个打的便是他。


因此沈席玉不光不受我爹待见,更不受整个王都世族的待见。


他因为我吃了许多苦。


可当沈席玉站在青涩的雨里,双眸黑沉坚定,「小姐,我心悦你。」


我搅弄着帕子,后退一步,「你我……身份有别,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算了。」


轻飘飘一句话,把我和他的情意,一笔勾销。


沈席玉眼底的明光一寸寸消失,隔天就被家丁打出了府。



这是我对他说过最后的话。


如今他要我伺候他。


要命。


万一毛手毛脚把沈席玉惹毛了,死得更快。


「怎么?不会?」沈席玉反手一提,将我拽进去,翻身扣住我纤细的脖颈,笑得温吞渗人,「刚才对别人投怀送抱的时候,倒是轻车熟路,到我这儿,便不行了?」


我脸一白,「认……认错了……」


「才分开几年,小姐就不认识我了?当初朝夕相对,是喂狗了?」


沈席玉显然已经恨上了始乱终弃的我,冷笑一声,玉指一挑,卸了我身上的珠宝。


「当年用哪只脚踩了本王的背?」


我快被沈席玉的气势吓死了,视死如归道:「两只脚。」


「哦……」沈席玉不紧不慢替我把鞋子脱了,把在手里细盘,「柔若无骨的,你说,捏碎了如何?」


「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他顺着脚踝往上,在我的小腿处打转,起一抹不带温度的笑,「小姐始乱终弃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我双足保养得极好,沈席玉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偶尔用大了力气,我脚背便会留下一处红痕。


救命啊……


我硬着头皮,打算主动一点,少受点罪。


来的路上,喜婆教得匆忙,我学得也匆忙,因此忙活一通后,我卡壳了。


白烛燃过大半,光线昏沉。


面对沈席玉暗沉沉的注视,我越慌越错,手一软扑通跌坐怀中,触到某些不可名状的物什。


沈席玉闷哼一声,咬牙道:「你们王君好算计,还想让本王断子绝孙不成?」


此刻,半面烛光染上了沈席玉的侧脸,他衣衫半解,露出半片颈子,惫懒地瞧着我。


从他的耳后发间,到胸前,有道深深的疤。


以前,我偷偷看过沈席玉洗澡。


那时候他,好看得紧,身体紧实有力,肌肤光洁如玉,远没有今夜的斑驳骇人。


我涨红了脸,轻轻拂过沈席玉肩颈的疤,「你怎么弄的?」


他勾起唇角,「拜小姐所赐,如今瞧着,倒知道心疼我了?」


原来我爹当年下了狠手。


「疼不疼啊……」我泫然欲泣。


沈席玉脸上的笑容一收,毫不留情地把我埋进被褥里,沉着脸冷喝:


「疼,别碰我,睡觉。」


沈席玉闭眼躺在外侧,牙关紧咬。


我没料到他能发脾气,战战兢兢缩在被褥里。


梦里,我又回到当年。


锦衣华服的青衣男子骑在枣红马上,居高临下地道:


「宋小姐,你和我是天作之合,我劝你乖乖应下这门亲事,否则,身边的人缺胳膊少腿的,可别怪我。」



我断定沈席玉昨晚蓄意报复。

次日,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手软脚软地从帐中爬出。

捂着腰下床时,刚好对上沈席玉餍足的目光。

他勾勾唇角,慢条斯理地系好扣子,「乖乖待在这儿,别瞎跑。午后跟我和夫人用膳。」

我红着脸点点头。

沈席玉在我赤裸的双足上一剜,嘱咐道:「罗袜穿好。」

我憋了半天,小声道:「布料粗,磨得慌。」

本来这里的衣料我勉强可以忍受,结果昨晚肌肤饱受磋磨后,沾着就疼。

我承认了,我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废物,事多矫情,沈席玉给我个痛快吧。

我静等沈席玉发怒,谁知他扭头吩咐帐外的士兵回虞城买上等的料子。

虞城,是他刚打下不久的城池。

织布工艺一绝。

可以说,除王都之外,虞城的布料天下无双。

美人计当真如此管用?

我心中升起希冀,试探开口:「夫君,王都可不可以不打啊?」

沈席玉手一顿,瞥了我一眼,「宋妧,安心当你的花瓶,其余的少管。」

我颇为挫败,昨夜献身的结果,就是保了自己一命。

王都该打还得打。

哎……

我惫懒地躺到晌午,慢吞吞对镜梳妆,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害的花瓶。

燕月的帐子中早已传出饭菜的香气,还有我想念很久的桂花糖糕。

我步履急促,进屋时绊了脚。

发现燕月和沈席玉并肩坐在一起。

燕月守着一整盘桂花糖糕,正吃得尽兴:「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着我的喜好。」

我心里一堵,没由来地想起从前,沈席玉从街头到巷尾,只为买我最爱吃的桂花糖糕。

如今,他依旧会为喜欢的姑娘买,只是这份偏爱换了个人而已。

反观沈席玉为我留的位置,面前清汤寡水,还有我避之不及的炒苦瓜片。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破镜重圆,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不然总是画本里居多。

席间,也不知道沈席玉哪根筋不对,不让我吃甜的,还要抢我的苦瓜片。

我塞了半碗饭,勉强果腹。

之后再也塞不下,沈席玉离席时,我便一道回了。

那瓜片冷辣,苦意入喉,绵延不绝。

刚进屋,我便奔到桌边漱口。

沈席玉站在后头,不咸不淡道:「苦吗?」

「苦!」

「当年本王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他坐在桌边,支头瞧我,「都说夫妻应当同甘共苦,你也该尝尝。」

很难说他眼底是畅快居多,还是恨意居多。

他这话叫我生出希冀。

我出神地望着他,「夫妻……」

沈席玉脸一沉,收了目光,轻叱:「你倒是会抓重点。」

即便如此,我心里仍然涌起一股控制不住的甜蜜,趁他不注意偷偷塞了颗糖含在嘴里。



昨日午后,行宫里闹得不可开交。

陛下抱着小娘娘,脸色煞白,把御医一股脑地叫进去,挨个诊脉。

断定小娘娘只是睡着后,他松了口气,将所有人逐出来,抱她上榻的时候,手都是软的。

原以为终于消停了,众人都松了口气。

谁知到了后半夜,小娘娘凄厉地喊「王家……救命……」什么的,还直呼陛下的名讳。

隔着窗只听陛下耐着性子哄,许久声音才消下去。

他从行宫里出来时,天已蒙蒙亮,气压低沉,扣子都系错了。

李恒忠暗暗瞧着他的脸色,提着拂尘不敢多言半句。

陛下连续几日未眠,处理完前朝大事,方一抽身便急匆匆来行宫看小娘娘,谁知惹出这样大的乱子。

李恒忠没开口,沈席玉却先发话了。

「旧都王氏还有多少人?」

李恒忠低着头,暗暗搜刮肚子里的消息,王家?

旧都王丞相一家,城破时早就散的干干净净。

于是道:「不多了,主家攻城时死了不少,家仆四散在各地。」

「找出来。」沈席玉语调平静得可怕,「一个不落。」

他低头,抚摸着手背上的血痕。

这是方才,宋妧睡梦中抓伤的。

她声音凄厉痛苦,简直前所未见。

沈席玉的心底没由来升起一种恐惧。

数日前,他被宋妧的啜泣声惊醒。

她浑身冷汗,期期艾艾地喊他名字,哭得好不可怜,原以为是凶了她,害她受惊,偷偷安抚良久。

今日细想,这其中,未必没有缘由。

当年王家上门,宋妧婉拒,之后呢……

她为何如此惧怕王家公子?

他站在清晨的冷风里,身子骨一点点冷透了,有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当年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宋妧,可只有一次——

他出了王都,次日回来,宋妧就跟丢了魂似的,和他一刀两断。

有时候真相离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仇恨,或是……薄薄一层纸。

等仇恨淡去,那个真相,竟令沈席玉望而却步。

他不自觉地扣进宋妧抓出的伤口里,直到流出了血,疼得他微微蹙眉。

思绪戛然而止。



肩膀染满泥泞,眼中盛满柔光。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沈席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惊觉方才的乌龙可能会叫我丢命,于是提着累赘的嫁衣,叮叮当当追进军帐。

「夫君,我错了。」

白烛跳动摇曳,屋中朴素,唯一的红便是我身上的嫁衣。

沈席玉丝毫没有娶我的意思。

果然,我是做妾来的。

我战战兢兢地跪在床下,大气不敢喘。

「抬起头来。」

沈席玉的声线如珠落玉盘,周身围着一层浑然天成的贵气。

只是语气不大好。

我怯生生地抬头。

入眼先是他华贵无痕的天青色衣袍。

往上,是束缚窄腰的玉带和环佩,青玉色的穗子垂在柔软的被褥间。

最后,是他的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剥削紧抿的唇,锐利深邃的眸,长开了一些,比之当年,更加俊美。

传言不虚,如今较王都的贵公子,一般无二了。

他忽略我湿润的眼角,稳坐高榻,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本王当年怎么伺候小姐的,小姐可还记得?

我惶惶抬眼,对上他沉静如水的眼眸,心头一惊。

当年沈席玉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我一句不喜,他便替我挡下王都世家公子抛来的绣球花。

我任性娇纵,犯了错,爹爹第一个打的便是他。

因此沈席玉不光不受我爹待见,更不受整个王都世族的待见。

他因为我吃了许多苦。

可当沈席玉站在青涩的雨里,双眸黑沉坚定,「小姐,我心悦你。」

我搅弄着帕子,后退一步,「你我……身份有别,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算了。」

轻飘飘一句话,把我和他的情意,一笔勾销。

沈席玉眼底的明光一寸寸消失,隔天就被家丁打出了府。

这是我对他说过最后的话。

如今他要我伺候他。

要命。

万一毛手毛脚把沈席玉惹毛了,死得更快。



眼看他们越吵越烈,我忍着眼泪从椅子上站起来,「爹娘,别吵了……我嫁。」

早晚都是死。

我走在爹娘前面,也算尽孝。

出嫁那天,我娘哭得肝肠寸断,我也哭成了泪人。

家里没有陪嫁丫鬟,因为沈席玉说,他什么都不缺,只要人。

天朗气清,王都万人空巷,百姓都来为我送行。

我穿着流光溢彩的喜服,浑身挂满昂贵珠宝。

若不是怕折断我纤细脆弱的脖颈,皇帝还想把一串沉甸甸的东珠挂上。

他眼含热切,说,我是王都的恩人,要走得体面。

十里路,走了一天。

我便足足哭了一天。

既害怕又无助。

等到天色完全看不见了,远处依稀闪出橘色的光晕。

星星点点,幽夜将至。

人死到临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沈席玉一句话,斩了江陵太守三十八房姨娘的头,悬在城门示众,至今还没取下。

这种说一不二的狠毒性子,我一个花瓶斗不赢的。

明日,我的头,便会送回王都去。

我听着轿外传来马蹄声,泪痕干涸,面露麻木。

少顷,外面有个男人骑着马来,冷冰冰质问:「怎么这么慢?」

「大人饶命!」

抬轿子的轿夫是要活着回去的,他们慌乱跪了一地,轿子歪歪斜斜落在地上,差点把我甩出去。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沈席玉的声音,我呼吸急促,懊悔不已。

早知道当年就收敛些,好好待人家,还能留个全尸。

我爹语重心长地告诫过我,到了别人的地盘,要懂得服软,这样能少吃一些苦。

于是我手脚发软地掀开帘子走出去。

黑灯瞎火,只见有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挡住了火光。

我垂着眼飞快走去,牵起男人粗糙的五指:「夫君莫怪,是妾身不好,让夫君就等了。」

一时间,只有林间簌簌的风在响。

我斗胆仰头,借着灯火的光,看清眼前的男人。

浓眉大眼,胡须好像刀枪林立,魁梧骇人,像极了我爹桌案上供奉的关公。

我惊恐地张大嘴,哆嗦得更厉害了。

沈席玉怎么变成这样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我腿一软,阴差阳错栽进他怀里,硬着头皮柔声唤道:「呀……夫君……头好晕。」

主动投怀送抱,总不会错。

谁知不远处,传来一声云淡风轻,不冷不热的讽笑,「怎么?你是瞧上本王的下属了?」

熟悉的音色从不远处传来,听得我头皮发麻。

多年过去,即便站在漆黑的荒野,我一眼就认出了沈席玉的身影。

并不单薄,也不厚重,是恰到好处的身量,个头高挑。

说话的时候尾调会隐隐上扬,听来像阴恻恻的调侃。

当年他用肩膀,扛着我越过墙头,摘刚熟的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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