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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凤台全本小说推荐

之知 著

现代都市连载

无删减版本的古代言情《引凤台》,成功收获了一大批的读者们关注,故事的原创作者叫做之知,非常的具有实力,主角沈妤谢停舟。简要概述:一软。“走了多久了?”绿药扶着她的胳膊说:“刚走一盏茶的时间。”“应该还能追上,”沈妤吩咐:“红翘你先骑马去拦住他,就说是我说的此战凶险千万不要接旨,再给我备一辆马车。”是她大意了,原本以为只要不让父亲进宫,这事就有回旋的余地,可她还是小瞧了沈仲安。沈家世代从军,却并无爵位在身,沈仲安是在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军功,在尸海中......

主角:沈妤谢停舟   更新:2024-03-30 00: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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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妤谢停舟的现代都市小说《引凤台全本小说推荐》,由网络作家“之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无删减版本的古代言情《引凤台》,成功收获了一大批的读者们关注,故事的原创作者叫做之知,非常的具有实力,主角沈妤谢停舟。简要概述:一软。“走了多久了?”绿药扶着她的胳膊说:“刚走一盏茶的时间。”“应该还能追上,”沈妤吩咐:“红翘你先骑马去拦住他,就说是我说的此战凶险千万不要接旨,再给我备一辆马车。”是她大意了,原本以为只要不让父亲进宫,这事就有回旋的余地,可她还是小瞧了沈仲安。沈家世代从军,却并无爵位在身,沈仲安是在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军功,在尸海中......

《引凤台全本小说推荐》精彩片段


眼看她就要跨入将军府的后门,江敛之喊住她,“为什么?”

沈妤一只脚已迈进门,闻言脚步一顿,门口略高几级台阶,她居高临下看着他。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谁?”江敛之逼近,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沈妤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她只要犹豫一分就会露馅。

“揽月公子。”说罢“砰”一声关上了门。

那摔门声让小厮抖了一下,“这沈小姐脾气可真不小,我看她也不瘸嘛,走得还挺快的。”

江敛之望着紧闭的大门,半晌,勾了勾唇。

她哪认识什么揽月公子,只怕是从旁人口中听过而已,便敢拿出来胡乱搪塞他,那也得看他信不信。

侍从看着江敛之的神色,也不知道自家大人望着灯笼在笑个什么劲。

这人怕不是傻了吧,被拒绝还笑得这么开心。

“大人,沈小姐若是不嫁的话……”侍从声音越来越小。

“她会嫁的,”江敛之转身往巷口走去,笃定地说:“她一定会嫁给我,只能嫁给我。”

家里几位主子常年都在边关,将军府丫鬟和杂役本来就不算多,这个时辰,下人们大都已经歇下了。

沈妤和绿药挑了条人少的小路,熟门熟路地往院子里摸,一路进来畅通无阻。

绿药已经小声在路上念叨了一路。

“小姐你见过揽月公子吗?是不是比江侍郎还俊?”

“我听说揽月公子清风霁月,是不是真的?”

“小姐,小姐?”

沈妤沉声:“闭嘴!”

绿药:“……”

北临王世子谢昀,字停舟,揽月公子这个称呼也不知怎么传出来的,据说取自“停舟欲揽月,山晚望晴空”。

她前世没亲眼见过谢昀,只记得那位惊艳世人的谢世子十四岁便横刀立马,将北虏人赶出了数百里,成为边郡敌军闻风丧胆的杀神。

可惜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武功尽失,倒和自己的境遇有几分相似, 后来皇权更迭,新帝忌惮北临,设计将其诛杀于承天门外。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如何不令人唏嘘。

“小姐别闷着,你说句话啊。”绿药急得不行。

沈妤戳了戳她的脑袋,小声说:“你用你的脑瓜子想一想,他要是清风霁月,上战场的时候靠什么?用男色蛊惑敌方吗?”

绿药恍然大悟,“对喔,不过我还真听过这样的传言,说有敌军在战场上看见北临王世子就愣住了,连刀都忘了拔。”

沈妤是上过战场的,战场上生死都在瞬息之间,谁能走神到连命都不要了,这样的传言谁爱信谁信,反正她肯定不信。

“说是被谢昀给吓傻的还勉强能有几分说服力。”

“可传言也不会全是假的吧,他如今不是不上战场了么?”绿药道。

沈妤思忖片刻,“说得也有道理,他早些年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据说是箭上淬了毒,之后便再也没出征过了,北临富庶,那边的公子哥都好风雅,他退居后换条路子也说不定。”

院子里的灯都熄得差不多,两人是偷偷溜出去的,进门后沈妤轻轻喊了一声。

“红翘”。

红翘已经在床上装小姐装了一晚上,听见沈妤的声音,连忙翻身床,掀开帘子走出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之前大少爷来了一次,被我给搪塞过去了。”

“没露馅吧?”

红翘说:“没有。”

沈妤取下簪钗环佩一股脑丢在妆奁上,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小包药粉,坐在妆台前陷入了沉思。

江敛之不知道吃错了药还是给雷劈傻了,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路线,不知道父亲和哥哥上战场这件事会不会照原路走。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厥西大军进犯的急报将在九月初九呈交兵部,内阁商议好了带兵的将领,初十一早父亲和哥哥进宫,当日离京去往燕凉关,

只要她阻止父亲和哥哥进宫,内阁自然会商议另择将领,战事来得急,陛下自不会拖延时间,只要朱批一落,父亲和哥哥也就安全了。

第二日正是九九重阳节。

原本要登高祭祖赏菊,可将军府闭门谢客,只在京中最大的医馆请了两名大夫上门。

也不知这一家子吃了什么,沈府一下子倒了三个:沈将军,沈小将军,还有沈家那位传言瘸了腿的大小姐。

病来如山倒,三个人都病得起不来床。

沈妤躺在床上,这一日已经吐了五六回,浑身瘫软无力,只觉得命都去了一半,想必父亲和哥哥也没好到哪里去。

“小姐快醒醒,出事了。”

沈妤迷迷糊糊睁眼,只觉浑身无力,瞧这症状竟是比昨日还严重了些。

“怎么了?”

红翘蹲在榻边拿帕子替她擦脖颈间的汗,脸色焦急,“将军进宫了。”

“什么?!”

沈妤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父亲不是病了不能去上朝吗?昨日他都走不动路了。”

绿药皱着眉接话:“宫里又来人了,这次还派了太医,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听着吵闹了一阵,然后将军就走了。”

沈妤赶忙掀开被子下床,刚落地双腿一软。

“走了多久了?”

绿药扶着她的胳膊说:“刚走一盏茶的时间。”

“应该还能追上,”沈妤吩咐:“红翘你先骑马去拦住他,就说是我说的此战凶险千万不要接旨,再给我备一辆马车。”

是她大意了,原本以为只要不让父亲进宫,这事就有回旋的余地,可她还是小瞧了沈仲安。

沈家世代从军,却并无爵位在身,沈仲安是在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军功,在尸海中一步步爬到了将军这个位置,对边关的感情比盛京要深得多。

战事一来,别说起不来床,就是爬他也要爬到边关去。

天刚破晓,马车一路疾驰,追到宫门前,没看见沈仲安,只见到之前派来追人的红翘焦急地等在那里。

“没追上?”沈妤掀着车帘问。

红翘面颊发红,一路策马疾奔过来跑出了一身的汗,“追是追上了,该说的也说了,但是根本拦不住。”

沈妤心头一沉,还没想出办法,旁边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这是青云卫的荣誉,岂能容旁人随意践踏!

大汉上台后径直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右腿在身前划了一道弧线站定,“出招吧!”

沈妤负手而立,“那就,得罪了!”

她右腿向后一踢,武器架剧烈震颤,一把长刀飞出架子被她劈手接住,刀锋一横便朝着大汉袭去。

这次她不再如之前那般耐着性子和对方拖。

她面目沉静,眸子里闪着光彩,一招一式都相当狠戾,招招致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长刀已架在了大汉脖子上。

“承让。”沈妤利落手刀,望向台下,“还有人吗?”

众人虎视眈眈,又一将士提着长枪上台。

不远处高台上的常衡“嘿”了一声,说:“那是你帐下的,我看他能在这小子手里撑多久。”

又是一番刀剑相击的声音,不出所料,又一人败下阵来。

时雨将武器放回兵器架,转身看到台上又多了个人,双目如鹰隼般盯着她,“这次你选什么武器?”

“我不选了,”沈妤拍了拍手上的灰,平淡道:“今日真是令我大失所望,不如你们推选出几个厉害一点的再来?我随时奉陪。”

她挑衅的语气直接把众人给激怒了,人群中甚至听见了抽刀的声音。

沈妤望着台下一笑,“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

都是血性的汉子,哪能容她这般挑衅还无动于衷。

眼看一场械斗就要一触即发,高台上忽然响起了厉喝声,“都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训练!”

下头的士兵看到了高台上说话的常衡,立刻喊道:“殿下,将军,这小子太狂妄了,辱我青云卫将士。”

常衡没开口。

谢停舟目光如炬,越过重重人群看着台上的少年,“荣誉和折辱都是自己挣的,技不如人便老实挨打。”

他这么一说,将士们只得把怒火憋回去,但离开时纷纷向台上的时雨投去警告的眼神。

人群四散开来,只剩下来替沈妤加油打气的尤大嘴和杨邦。

她走下来,杨邦立刻拄着拐山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据说青云卫的常将军想收你进营,你如今把人都得罪了个遍,以后进去还怎么混?”

尤大嘴脑子一根筋,只觉得这一场擂台看得他气血上涌心潮澎湃,哪里听得出这里头的门道。

“那就打服他们!”尤大嘴说。

沈妤抬眸往高台看去,那里还站着三人未曾离开。

“我不进青云卫。”她望着高台轻声说。

“什么意思?”杨邦问。

与此同时。

“他说什么?”刚准备走下高台的常衡问,距离太远,只看见少年望着这边嘴唇微动,却完全听不见说了什么。

谢停舟道:“你能收服他?”

常衡想起方才少年望过来的那一眼,那一瞬间,他似乎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烈焰。

有着那样眼神的人,似乎天生就不能被任何人驯服。

常衡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非得收服这小子,不把他压住我不姓常。”

“你不行。”谢停舟淡淡道,抬步迈下台阶。

韩季武笑道:“算了吧你,连殿下都说你不行。”

常衡不服,“你等着瞧看我行不行。”

“你没这个机会了,”谢停舟道:“他不入青云卫。”

“为什么?”常衡顿了一下,连忙跟上去,“难道是因为他杀了咱们将士们的锐气?殿下,时雨虽然狂妄,但是多少进咱青云卫的兵刚开始不是这样的?这种时候咱们就该大度一点。”

谢停舟懒得同他们解释,目光淡淡扫过他的面颊,“叫时雨来见我。”


并且从观察中她发现,自己的轮值比其他近卫要少,不知道是兮风故意安排,还是受谢停舟授意。

看来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谢停舟是真的被她给烦透了。

比如他想好好下个棋,那声音来来回回,比如想假寐休息一会儿,那声音还是来来回回。

沈妤上了马车,听见车厢内谢停舟出声,她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马车纵横约莫六七尺,相当于一间小屋那么大,外观丹楹刻桷,富丽堂皇,等掀开帘子进去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马车内供了暖炉,地上铺着氍毹(qú shū)①,里面温暖异常。

谢停舟只着了件月白单衣靠在榻上,恣意又风流,沈妤进去时仅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跪坐在了桌案前。

“殿下唤我来,有何吩咐?”

谢停舟看着眼前的人,“你这几日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了吧?”

沈妤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她时刻关注要犯的安危,谢停舟连责备都不能。

但是,那马蹄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真是太扰人了。

谢停舟端起茶杯沉吟须臾,斟酌道:“犯人有青云卫押送,你是我的近卫,别的事你无需操心。”

沈妤听出他言语间有些说她僭越的意思,低头应声:“是,属下知道了。”

说完还是没忍住提醒,“殿下,此次押解梁建方等人上京,恐怕不会很顺利。”

谢停舟示意她继续说。

沈妤道:“梁建方活着一日,盛京必定有人夜不能寐,如果有人想要灭口,多半会在路上动手。”

谢停舟手指沿着茶盏拨了拨,“那依你之见呢?”

沈妤犹豫了片刻,见案上有一个茶壶,略倒了一些在桌上,用手指沾了几下勾勒出一张简略的地图。

“这里是燕凉关,从燕凉关至京途中,有几处地方,分别是平渡峡……”

她边画边讲解,将几处适合设伏的地点都标了出来。

她从小在边关长大,从燕凉关回京的这条路不知跑了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

谢停舟默默听着。

他这几日没歇好,白天好几次想要入睡都被时雨的马蹄声给吵醒。

他半阖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已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殿下?”沈妤抬眸看去。

谢停舟回神,“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妤眉心不经意蹙了一下,刚站起身,就听谢停舟道:“会下棋吗?”

“啊?”

“你,会下棋吗?”谢停舟又问了一遍。

沈妤看向塌上的棋盘,“会一点,但下得不好。”

“无妨。”谢停舟手指微微抬了抬,示意她坐。

沈妤执白,谢停舟执黑。

谢停舟下棋下得极好,每次沈妤落子,他几乎不用考虑地就紧随其后。

车厢内暖意绵绵,加上嘀嗒嘀嗒的落子声,哄得人昏昏欲睡。

沈妤全神贯注,每次谢停舟看似随意的落子,都把她逼得进退维谷。

起先还好,后来下得越来越慢,谢停舟落子后,她捏着白子半天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想从上面找到生路。

半晌,她抬起头,“我认输。”

话说出口,才发现谢停舟已靠着软枕闭上了眼。

他鼻梁很挺,眉眼英挺而疏冷,发丝散落在月白的袍子上,黑白相间如同浸染了水墨。

看上去毫无防备,好似只要一伸手就能立刻了结了他的性命。

沈妤看了一会儿,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

等她出去,谢停舟睁开了眼,眼底毫无疲色。

“我闭眼假寐,他没有对我出手。”谢停舟对刚进来的兮风说。


江夫人这样说,倒让沈仲安有些犹豫。

他长居边关,在盛京停留时日不多,但对京中的一些事也略有耳闻。

江敛之如今刚及弱冠之年,便已位居正三品礼部侍郎之位,可谓前途不可限量,若不是其恩师在去年涉及一桩贪墨案,他也受到了一点牵连,恐怕升迁速度能惊掉京中众人的下巴。

官居几品他倒是不甚在意,但他与江敛之同朝为官,曾见过几面,江敛之一表人才,待人接物谦逊有礼,倒是个不错的少年郎。

沈仲安想着,江敛之配他家阿妤倒也不算委屈。

见沈仲安仍有疑虑,江夫人微微一笑,架子端得十足,“我一个妇道人家,虽说不是出身将门,但为人父母思虑也大致相同,我家老爷也说过,若是男孩,定望他文能安邦武能卫国,不过女孩儿倒是希望她平安顺遂就好。”

沈仲安一时间心下怅然若失,亡妻生前也曾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厅上一时静默。

沈妤看沈仲安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些松口了。

她扶着窗想,这辈子绝对不能再走前世的老路,与其嫁给江敛之成就一对怨侣,最后再死在江府,倒不如孤老一生。

没了江敛之,父亲定会给她再找其他的,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对婚嫁没有半点意思,得想个办法完全打消父亲的念头才行。

江夫人看着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心下也欢喜,准备再添上一把火。

若说她有多喜欢沈妤,倒也不是,只是林大人被斩,六岁以上男女眷悉数流放,林清漓也在此列,这原是两年前的事了,只是如今江敛之已过二十,每次提及议亲便是严辞拒绝。

她怕就怕江敛之一颗心拴在那林清漓身上,正愁得发慌时,江敛之却主动提出想娶沈大小姐,虽不是她心目中儿媳妇的万全人选,倒也比没有的好。

况且沈将军如今正是如日中天,据说其子沈昭今后是要尚公主的。

按家世来说,倒也算是旗鼓相当。

“我看不如就这么定下来吧?”江夫人道。

沈仲安犹疑不定,刚想开口,一旁静默半晌的沈昭接话道:“父亲,我以为此事还是先问过阿妤自己的意思再说。”

沈仲安想到那个女儿就头疼,若是真一声不响就定下来,怕是这家里会被她闹得鸡飞狗跳的。

“婚事当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夫人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问一问倒也无妨,不如将军将沈小姐叫出来,正好我也见一见。”

京中多少姑娘想要嫁给江敛之,量她沈妤也不会拒绝。

沈仲安以为此举可行,郑重道:“只是小女这几日身体欠佳,晌午还烧着,怕是……”

“爹。”

门口陡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甫一打照面,江夫人顿时愣了一愣。

门口的女子一袭青碧色长裙,裙摆上细细密密绣着流云暗纹,头上簪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白玉簪,不显简单,反倒是把她面容衬得愈发清丽。

沈妤自幼离京,甚少在京中露面,偶尔回来,那些个娇滴滴的贵女也和她玩不到一起,京中贵女闲谈间都说她貌若无盐,成日混迹军中,是个行为粗鄙的女子,未曾想相貌竟然这样出挑,便是在京中恐怕也挑不出能压她一头的贵女。

怪不得呢,江夫人心想,怪不得两日前江敛之出门一趟,回来后便催促着她上门提亲。

“爹,大哥。”沈妤又喊了一声

“不喊头疼了?”沈仲安笑着冲她招手,向江夫人介绍,“这便是小女沈妤。”

沈妤站在门口向江夫人略一福身,“夫人好。”

“好,好。”江夫人上下打量着沈妤,越看越欢喜。

江敛之本就生得好,再加上一个沈妤,以后两人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得好看成什么样。

“我和江夫人方才正说起你的婚事。”沈仲安道。

沈妤点了点头,抬脚刚往里走了两步,江夫人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抖着手指过去,“这,这这这是……”

沈妤一跛一跛地走近,天真道:“战场上落下的病根了,瘸了一条腿。”

沈仲安胡子抖了抖:“胡——”

闹字还没蹦出来,袖子便被身旁的沈昭扯了扯袖子,沈昭脸上憋着笑,冲沈仲安摇了摇头。

江夫人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心想方才幸好没直接定下来,这瘸了一条腿,以后带出去丢的可是她江家的人。

怪不得沈仲安不让人出来见客呢,原来是个瘸子。

沈妤刻意跛着脚走到江夫人面前,好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些,“我走路慢,方才在外头碰巧听到夫人和我爹提起我的婚事,我现在就能给答案。”

江夫人连忙道:“倒,倒也不急。”

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面上笑容尴尬,“听沈将军方才的意思倒是不舍得你这么早嫁人,我能理解。”

“夫人万万不可听父亲的,”沈妤走过去,亲昵地勾着江夫人的臂弯说:“我父亲是想留我在家管着我,我都十七了,江公子大我三岁,我觉得正好。”

江夫人心想,好什么好!这死瘸子也太恨嫁了!

京中小姐哪个不是提及婚事便一脸娇羞,如今沈妤这样,简直就是莽夫,不,莽女!

白瞎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边关的风沙果真养不出像样的高门贵女,倒是比那小门小户的姑娘还不如。

江夫人笑着往回抽了抽手,奈何沈妤力气太大,愣是没抽出来,反倒被拽得生疼。

江夫人顺势在她手背上假意拍了几下,干笑了两声道:“沈将军常年在边关,能承欢膝下的时间怕是不多,自然是舍不得你想要多留你几年。”

沈妤眨了眨眼,“不是啊,我也常在边关,和我爹低头不见抬头见。”

直接将江夫人的理由堵了回去。

江夫人尴尬地看向沈仲安,谁知后者竟一反常态,点头表示赞成。

沈仲安好歹混迹惯常多年,若是连江夫人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那也白活了。

沈妤此举是能试出江夫人的态度,但是装瘸子也太过了,若是以后传出去,全上京都以为他沈仲安的女儿是个瘸子,那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

他却不知沈妤心里想的就是这样。

上辈子遇人不淑,这辈子不嫁人最好。


关外这场雪下得格外大,远在千里之外的盛京也下起了鹅毛大雪。

江敛之从户部离开,马车沿着中保街而行。

雪天路滑,街上行人众多,马车跑不起来,走着走着,竟完全停住了。

随侍高进掀起帘子说:“大人,恐怕要堵上一阵了,正好三味楼就在旁边,您看您要不要先上去歇一歇?”

江敛之探头望去,不知谁家的马儿横在路中间,冻得麻木了,任鞭子怎么抽打也不肯走,来往的车辆便把路给堵死了。

江敛之干脆下了车,踏进三味楼时正巧碰见小二往一桌上菜,那托盘里有一小碟凤梨酥。

江敛之步子稍顿,在小二的引路下上楼入座。

“方才的凤梨酥可还有新鲜的?”

小二笑着说:“官爷可巧了,都是刚出锅的正新鲜着呢,给您上一份儿?”

江敛之道:“用食盒仔细装了,若有桂花糖蒸栗粉糕、松子百合酥之类的也装上一些送来。”

小二忙点头应下了,不一会儿便拎来一个精巧的木质食盒。

江敛之掀开盖子,默不作声地看着食盒内的点心。

从前沈妤常年服药,最喜甜食,家中常备着她爱吃的几样点心。

江敛之从食盒里捏了一块尝了一口,只觉甜得发腻,他不喜甜食,大抵是阿妤吃过太多的苦才想要这样的甜吧。

“你脚程快,将食盒送到将军府上去。”

高进知道他是送给谁,心里不痛快,却还是麻溜上路。

三天两头往将军府送吃的穿的,那沈大小姐也不出来见上一面,每次都是沈二小姐来传话,架子端得倒是够大。

高进送完东西回来,路也通了。

江敛之上了马车问:“今日还是二小姐出来接的?有说她身子好些了吗?”

“是,”高进道:“二小姐说大小姐的病已好多了,只是不爱出门,不过今日二小姐给大小姐带了话。”

江敛之抬眸,“什么话?”

高进说:“说是东西别再送了,想问大人打听个事,有没有燕凉关的消息?”

江敛之蹙眉,明日就是十月廿七了,沈仲安将在这一日兵败,几日后沈妤将去替父兄收殓尸骨,她就是在那途中出的事。

这次得拦住她才行,至少得让她有个健康的身体,因为他还想陪上她好多年。

……

关外风雪肆虐,昨夜竟压垮了几个帐篷,幸亏下面的人没事。

早晨起来,大军已经开始拔营往关内撤。

沈妤重新抹黑了脸和眉毛,跟在沈昭身旁。

便见一名士兵急匆匆跑来,“将军,监军梁大人不见了。”

沈昭神色凛然,“怎么回事?”

士兵道:“营门守卫说天刚见亮梁大人就带着他自己的人马往燕凉关的方向去了。”

沈昭摆了摆手,“去追,看看能不能追回来,追不回来便罢了。”

监军等同于盛京放在军中的招子,那梁建方自进营后就什么也不干,成日窝在帐子里让人给他上好酒好菜,这几日军粮紧,已经抱怨过好几次了,这样的贪生怕死之辈,留在军中也是个废人。

此处离燕凉关百余里,雪中行军一日至多五十里,剩下的口粮只能撑到燕凉关内,后续的还没有着落,恐怕要饿上几天肚子才能扛过去这一役。

第二日傍晚,雪终于停了。

燕凉关外一马平川,遥遥就能望见褐色城墙伫立在雪地中。

沈妤松了口气,大军总算能在日落前入关,今晚三军休整,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只是挨饿的日子还在后头。

两名探路的斥候策马从燕凉关的方向奔来。

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将军,燕凉关大门紧闭,我已亮出信物,城守不肯开门。”

沈仲安握紧了缰绳,冲沈昭抬了抬下巴,两人带了一队兵前行。

沈妤心里十分不踏实。

明明已经成功避开了上辈子那场死战,这样心中无断的慌乱是没来由的。

又行进了二里地,前方传报原地扎营,此处离城门不足五里。

都只剩五里了,却不进城,军中都开始纷纷猜测起来。

沈妤打马跟上,近了便听见沈仲安正在骂人。

“叫梁建方开门!”

梁建方站在城楼上朗声说:“沈将军,不是我不开门,只是出兵前陛下有令此战必胜,如今两方胶灼,我军岂有退缩的道理。”

沈仲安勃然大怒,还没开口旁边的副将已经破口大骂,“格老子后续辎重跟不上,让老子在前线打屁的仗,你们这些刀都提不动的窝囊废倒是龟缩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你他娘的这是要逼死我们,如今粮草已经没有了,西厥如果这个时候来袭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前线要是破了,你个狗日的以为你躲在城里就能躲过去?”

“大胆!”梁建方站在城楼上喝斥道:“我身为监军,你在此妖言惑众我就能即刻将你拿下。”

“你他娘的倒是下来拿我啊。”副将曹固吼道:“你不出来你就是孙子。”

城门口骂声不停,可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天色渐暗,营地内亮起了一堆堆篝火。

沈仲安站在一个小土包上,遥望能看见燕凉关城门上火把微弱的光。

第一日,军中断粮,城门未开。

第二日,军中士兵已因饥饿露出了憔悴之色,大家休养生息,只能尽可能减少活动保存体力。

第三日,城门依旧未开……

沈昭掀帘出帐,在那座土包上找到了呆坐的沈妤。

“梁建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沈妤等他坐下后问。

沈昭薅开雪扯了根枯草,“逼死我们的主意,京中几股势力缠斗,我们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内斗的消耗品,要么梁建方就西厥的内鬼。”

沈妤刚想再问,沈昭“嘘”了一声,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纸包摊开,献宝似的递给她,“饿了吧?”

沈妤愣愣地盯着那个玉米馍馍,沈昭又往前递了递,“吃啊。”

沈妤接过掰成两半,沈昭不接。

“你不吃我也不吃。”她说。

沈昭勾起唇笑了笑,拿起玉米馍馍咬了一口,沈妤这才开始吃。

味道并不好,又冷又硬,甚至还有些干,吞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粗糙的质感从喉咙刮过。

两人就着夜色和寒风吃完了馍馍。

“明日我派一小队人给你,让孔青跟着你,你们一路往北方走,去北临王的封地,然后绕道回京。”

沈妤默不作声,她听得出来,这等同于在交待后事了。

不行,她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能阻止惨剧的发生?

经过这两日,他们都发现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此战若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早在他们从盛京出发,这便是一个死局。

有人要他们死,要他们败。

可她终究只是个凡人,她能想办法避开那场死战,却挡不住在他们身后捅刀子的手,因为你根本判断不了那些人下一刀会捅在哪里。

沈妤侧开脸,“我不走。”

“听哥的话。”沈昭劝说道。

沈妤坚决道:“我们明日攻城,城内守备军不足一万,拿下燕凉关不成问题。”

沈昭苦笑,“向自己人举刀吗?”

“那根本不是自己人!他们要我们死!”

“可百姓不是,”沈昭目光说不上的清凉,他说:“一旦攻城,我们就成了叛军。”

“那我们就带大军绕后。”沈妤如今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脑子里有什么念头都一股脑往外说。

沈昭道:“你也说了城内守备军不足一万,我们绕后西厥人就能直奔燕凉关,关内的数十万百姓怎么办?”


“嘎吱——”

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步履声平缓,当是个练家子。

榻上躺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如画,只是此刻,少女眉心紧蹙,呼吸急促,胸口也剧烈起伏着,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

丫鬟朝着床榻上的人探出手,还没碰到人,榻上的人忽然一个翻身,出手快如闪电,须臾间,丫鬟已经被掐着脖子按在了榻上。

“小,咳咳……小姐……”丫鬟震惊地睁大眼,面色因呼吸受阻而涨红。

待看清丫鬟的面容,沈妤猛地松开手,不太确定地出声,“绿药?”

绿药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那年她去往前线替父兄收殓尸骨,途中遇到一伙歹人,她武功被废,绿药和红翘为了救她死在了她的面前。

沈妤怔怔地盯着床帐,这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未免也太过真实,可若说不是梦,重生这样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唤做绿药的丫鬟揉了揉脖子,“小姐,你做噩梦了吗?”

沈妤仍在猛烈喘息着,涔涔冷汗几乎将后背浸湿,就在方才,她似乎仍能感受到湖中彻骨的寒意和窒息。

“你怎么会在这里?”

绿药将净面的帕子拧好替她擦了擦汗,“总算是退烧了,小姐都昏睡了三日了,连宫里的太医都请来瞧过了。”

沈妤怔怔环顾一周,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里是她的闺房,从小到大,虽没正经住过多少时日,但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件陈设和布局,都是哥哥亲自安排。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妆奁,沈妤抚开绿药伸来的手,扑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眉眼间带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脸上没有从前在江家时的病气,眸中也没有偶尔间露出的颓然。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沈妤不禁笑了出来。

老天有眼,她重生了!

如今绿药还在,那么父亲和哥哥呢?

沈妤一把抓住绿药,“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绿药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愣愣答道:“啊?今日是同绪十七年,九月初六呀。”

同绪十七年,九月初六,沈妤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日期。

前世父亲和哥哥出征时,正是同绪十七年的九月初十。

她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她原本想跟着去,但是已经到了议亲了年龄,外祖母原定于九月上旬出发来上京来与继母一同替她相看,所以任她如何撒泼打滚,那次父亲都没同意她随行。

谁知不过月余,接到的除了外祖母,还有父兄战死在燕凉关的消息。

那如今父兄尚在。

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我爹和我哥呢?”沈妤慌忙披上外衣。

绿药面上勾出一抹打趣的笑,“将军和公子都在前厅见客呢,江家上门提亲了。”

沈妤只听得前半句便已经往外走,听到后头那句忽然停下脚步,诧然回头,“你说谁?哪个江家?”

“还能是哪个江家,”绿药笑着说:“就是小姐上次回京,在京郊红枫山碰见的那位江侍郎。”

沈妤的心口蓦地缩了一下,眼前划过江敛之在湖中拉住林清漓离开的画面,仿佛方才还置身于冬日冰湖,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绿药见状,连忙扶住她,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小姐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已经大好了。”沈妤缓过神淡定地说。

说罢便往前厅去,一边想着她与江敛之的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京郊红枫山,只是当时江敛之并没有看见她。

翩翩少年郎行止间清雅绝尘,与她在边关时见到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天差地别,那是她年少时的第一次心动。

后来在沈家落魄时,少年向她伸出了手,谁知那双手却将她拽入了深渊。

“小姐是不是很开心?”绿药跟在身后问。

“没有。”

“可小姐前几日不是还在提想要见一见江侍郎吗?”

沈妤肃然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绿药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沈妤向来好说话,可方才那一声听上去竟带了几分威严。

靠近前厅,父亲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大人家历来出文官,小女自幼随我在马背上长大,性格顽劣,成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的。”

沈仲安啜了口茶,接着道:“她自称是草原上的马儿,深宅大院怕是关不住那个野丫头,难管吶。”

听似贬低,实则言语间隐约透出藏不住的骄傲。

透过窗棱,再次见到厅中的父亲和哥哥,沈妤眼眶顿时一热。

这不是梦。

她母亲去得早,沈仲安和沈昭都很疼她,舍不得留她一个人留在盛京,还在襁褓时便带着上边关,虽说沈仲安后来娶了继室,但子女受继室苛待的不在少数,也不放心,所以就一直带在身边,战时便送她去浔阳的外祖母家。

厅上的妇人被柱子挡了大半,倒也看不见是谁,但她一开口,沈妤便听出是江敛之母亲的声音。

江夫人道:“沈将军说笑了,犬子自上次与沈小姐在大昭寺偶然一面,便与我说娶妻当娶沈小姐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于是今日我便亲自上门提亲。”

沈妤上辈子的婆母江夫人,只是自她嫁入江家起,便没见过江夫人的好脸色,更是从没听过她用此刻这般温和的语气说过话,素日里对她不是冷嘲便是热讽。

可是,上辈子她和江敛之是由皇上赐婚,江夫人从未上门提过亲,况且她根本没去过什么大昭寺,简直就是胡扯。

上辈子江夫人明明对她百般不满,江敛之对林清漓也情根深种,娶她是皇命难违,这辈子又怎么会主动让他母亲上门来提亲?

难不成重活一世,一切都乱了套了不成?

厅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沈仲安道:“江夫人如此直白,那我便不绕弯子,小女如今十七,虽然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她是个停不住的,性子也倔,恐怕……”

江夫人笑道:“我明白将军的意思,只是订亲是一码事,可待沈小姐年满十八后再择个吉日成婚,我看不妨先将二人亲事订下,两不耽误。”


“你掐我一下。”尤大嘴说。

杨邦看得正入神没搭理他。

尤大嘴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啊——”杨邦惊呼一声,“你掐我做什么?”

“我没做梦啊。”尤大嘴道:“这真是山炮儿?”

“这真是山炮儿?!”尤大嘴又问了一遍,激动地揽住杨邦的肩,“真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山炮儿!”

谢停舟和常衡几人站在校场边的高台上,几人视目能力都不错,擂台上一招一式都看得非常清楚。

少年身若游龙,扎、刺、挞、抨、挑、点、拨,招招都在压着屠四打。

常衡撑着栏杆眺望,口中赞叹不已,“我就说这小子功夫不错,不亏我费尽心力把他这条小命捡回来。”

韩季武目不转睛地看着,还不忘呛他,“刚才是谁说他打不过屠四的?”

常衡死活不认,“我说了吗?我说了吗?我没说啊 ,我就说让屠四下手不要太重,都是自己人嘛,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手下的两员大将。”

“还不是你手下的兵。”韩季武说:“时雨现在还是伤兵营的。”

“早晚都是我的。”常衡得意地说。

场上屠四已经面颊涨红,每次都是堪堪抵挡住攻击,他知道对方在等他自己认输。

军中男儿可以战死但不可退缩,输了不重要,但是先低头认输那就是连仅剩的一点血性都没了。

几人看了一会儿,面色却渐渐变得凝重。

因为旁人不可能看不出来,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将屠四拿下,时雨却一直在与屠四周旋,逗着人玩。

谢停舟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但性子还要好好收一收。”

他顿了顿,转头问常衡:“你收得下来?”

“殿下小看我了不是?就没我收不下来的兵。”常衡一拍栏杆说。

谢停舟望着台下。

九十五招,九十六招……九十九招,刚好一百。

擂台上,沈妤在一声惊呼中挑掉了屠四的枪,白蜡杆子抵在屠四喉咙,堪堪只离了一寸的距离。

场上响起了喝彩,夹杂着一句嘹亮的:“好样的,山炮儿!”

沈妤:“……”

山炮儿你大爷,我谢谢你。

少年迎着风,发丝飞舞。

屠四剧烈喘息,看着时雨收回白蜡杆,随手一丢,白蜡杆子冲天而起,落下时正好放入了武器架中。

屠四抱拳,刚想说自己输了,时雨已经开口。

“这就是你们青云卫的水平?”她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也不过如此嘛。”

她嗓音清亮,带着一股少年感,把这句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场上一时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台上的人。

不过赢了一场,就敢轻视青云卫,他哪儿来的胆子?

人家刚千里奔袭来救了人,结果转头就说你们青云卫水平不行,将士们岂能忍?

尤大嘴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杨邦问:“他这是要干嘛啊?这不是找打么?”

杨邦面色微沉,“不知道。”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杨邦和尤大嘴看得出他其实是个低调内敛的人,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家才知道他武艺居然这么好。

但是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恰好背离了他往日的行事作风,是赢了一场便得意忘形?还是他在谋划什么?

“我来会一会你!”一名猿臂狼腰的壮汉撑着擂台一下跳了上去。

落地时步伐稳健,甚至激起了地上的灰,看得出下盘相当地稳。

台下众将士顿时一阵叫好。

屠四性子急躁,在军中惹过不少人,但这一刻,青云卫同仇敌忾,一致把枪口对准了时雨。


西厥军在青云卫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博达见大势已去,一声令下,带着残兵往关外退去。

常衡抱拳道:“殿下,是否要乘胜追击?”

谢停舟望着西厥人撤退的方向,平淡道:“令季武追击三十里,先将他们逼过石马河。”

常衡领命下了城墙。

很快,城墙上又响起了脚步声。

谢停舟微微侧头,见近卫兮风一手压着腰间的剑,气势汹汹地上了城墙。

“殿下。”兮风单膝跪地。

谢停舟低头拢了拢袖子,问道:“梁建方人呢?”

兮风道:“西厥人打过来他就带着人先跑了,刚追回来关在囚车里。”

“带上来。”

梁建方被带上城墙,连同他的两个侍卫一起。

城墙上风很大,梁建方被谢停舟的近卫按倒在地。

眼前是墨色的袍摆,上面缀着暗色云纹,在风里悠悠地荡着。

梁建方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颤抖着想要伸手去捉谢停舟的衣摆。

还没碰到,就被他身边的近卫一踹,顿时跌了个狗吃屎,脸在地面磕得鲜血直流。

“世,世子殿下,我我我,我乃朝廷命官。”梁建方瑟缩道。

“朝廷命官?”

谢停舟手臂轻抬,往城墙外一指,说:“让他自己看看。”

近卫拖着梁建方,将他按在女墙的垛口上,半个身子都悬在城墙外。

战线早已远离,留下的是鲜血浸透的土地,血水汇聚成溪流在雪地上勾勒出一道道纹路,成千上万的尸体混乱地堆叠在一起,一直延伸至远方。

太惨烈了!

若是在梦醒时分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阿鼻地狱。

可这是现实,是他梁建方闭门不开造就的人间炼狱!

那底下死不瞑目的尸体睁眼对视着他,似乎想要向他索命。

“啊啊啊——”梁建方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嘶吼,脑袋晃动着不想再看,却被侍卫从身后死死抓住了头发。

谢停舟缓缓抬手,修长无瑕的手指从袖口露出来。

呲啦——

长剑出鞘的声音。

谢停舟把剑锋抵住梁建方的下巴, 迫使他望向远方。

他低声说:“别低头,给我看仔细了,这一片人间炼狱,可都是你这个朝廷命官的手笔。”

梁建方哭求,“不是我,不是我,世子,世子饶命啊世子。”

谢停舟轻笑了一声,转眸时目光从跪在一边的梁建方的侍卫身上。

那眼神太过凌厉,看得侍卫直冒汗,“殿,殿下,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我家中还有一家老小,我——”

侍卫猛地睁大了眼,视线里映出自己跪在原地的尸体,头颅咕噜噜在城墙上滚动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风里除了血腥味,竟飘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侍卫一松手,梁建方便软成了一滩烂泥。

谢停舟嫌恶地暼了梁建方一眼,“你猜,我敢不敢当场斩了你?”

他把剑丢给兮风,身侧近卫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殿下。”

谢停舟接过来,敛眸擦着手指吩咐,“看好他,盛京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

沈妤在尸山血海里翻找着,一具一具的尸体翻找着,每一刻都是煎熬,生怕下一瞬就看见父亲或是哥哥的脸。

她在尸体里看到了曾经见过的人,有送饭的小哥,有巡夜的士兵,还有和她一同突袭过西厥北营的将士。

有人被砍断了手脚,有人被开膛破肚,还有人被铁蹄踏得面目全非。

燕凉关外依旧寒风呼啸,她咬着牙忍住眼泪,指甲已经破翻过来,她仍旧没有停止翻找。

终于,在她将一具插满箭矢的尸体翻过来之后,再也没能抑制住喉咙里的呜咽。

“爹……”

她紧紧搂住尸体,可尸体背上插满了箭矢,甚至连下手的地方都没留下一寸。

她的父亲,她心里那座巍峨的高山再一次倒塌了,这一次塌在她的面前。

“啊——”

沈妤死死地抱着沈仲安的尸体,尸体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她很想要抱一抱父亲宽厚的肩膀,可他背上全是箭,变成了一只人形的刺猬。

尸体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拔出箭时只剩下一个一个的血窟窿。

最后一支箭拔掉,沈妤用力地拥住了沈仲安的尸体。

那些曾经的委屈和不甘突然之间蜂拥而至,劈头盖脸地翻滚着将她淹没。

他们这些人拿命去博,却有人视他们如蝼蚁。

他们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就被自己人送上了西厥人的刑场。

歼佞当道,残害忠良,这大周朝的内里,早就烂透了!

大仇未报,愤怒,仇恨,不甘化作了扯不断的线将她紧紧束缚住,只有一声一声的呜咽传进了风里。

士兵在打扫战场,将没断气的伤员带回去救治。

甘州校场人来人往,不时有伤员被抬进来,也有撑不住断气的被抬出去。

谢停舟站在营帐前,侧耳听着身旁的将领汇报战况。

“我们按殿下的命令追击了三十里,途中西厥人死伤数千,越过石马河就是西厥的土地了,我们在河畔守了几个时辰,确定西厥人不会回头便让大军后撤了。”

将领季武刚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身甲胄都还没来得及卸,一路策马归来,身上还冒着腥气。

季武没敢离谢停舟太近。

世子有点洁癖,这是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甘州的守备军都是些废物,从前全靠沈仲安守住石马河沿岸,如今沈仲安几乎全军覆没,咱们青云卫要是撤走,甘州怕是……”

谢停舟望着来往的士兵,道:“西厥元气大伤,便是两年内恐怕也难以重整旗鼓,我们给盛京争取了两年的时间,够他们重新建起防线了。”

想到此战的惨烈,季武忍不住唾骂了一声:“那些杀千刀的狗东西,根本不把将士当人看。”

谢停舟没接话,又有伤病被陆陆续续抬进来。

“欸,等会儿等会儿。”

说话的人嗓门忒大,是谢停舟的副将常衡。

常衡拦住两名抬担架的士兵,弯腰瞧了瞧担架上的人,又用手指探了探鼻息。

“要断气啊,怎么回事这是?这人伤得很重?”


“无妨,”江敛之起身说:“睡吧。”

江敛之已经清醒了,沈妤还记着他是北临世子,不敢在他清醒的时候和他提我和你睡行不行。

江敛之自然不会主动邀请说你来跟我睡呀,所以昨夜沈妤在桌上趴了一晚。

白天江敛之和老丈说了几句,老丈找来块木板把床拼宽了一些。

沈妤看到床就明白了,“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吗?”

江敛之本在脱衣服的手停了下来,侧头道:“你若是想继续趴桌上睡也可以。”

沈妤累了一天了,当然不会和自己过不去,麻溜出去洗漱。

等她进门,江敛之已躺在了床铺外侧。

里边还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但问题是,她要上床就得从江敛之身上跨过去。

沈妤踌蹰了片刻,吹灭了油灯。

光线骤然一暗,她还没适应眼前的黑暗,只能轻手轻脚地往床边摸去。

估摸着应该到了床边,她伸长了手,想越过江敛之撑在床板上翻过去。

刚一落手她就心道:完了!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江敛之一声闷哼,冷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紧接着沈妤的手被他扯开。

“我,我上床,太黑了看不见。”沈妤结结巴巴地解释。

因为适才她感觉到自己按在了江敛之的身上,但是具体按在了那个位置不知道。

黑暗里传来一阵窸窣声。

江敛之从床上起身,声音冰冷,“进去。”

沈妤赶忙摸索着爬上床,和衣躺下,脑中回想着方才的触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隔着被子感受虽然模糊一些,但是她敢确定之前按到的不是江敛之的胸口。

那会是哪里?

昨晚没睡好,现在困劲压不住疲乏,沈妤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江敛之是被吵醒的,外面妇人的嗓门特别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晚他睡得特别好,已经很久没睡过这样的踏实觉了。

沈妤背对着床铺坐在桌子旁,一只手臂搭在桌上不知道在倒腾什么,不时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你在干什么?”江敛之起身问。

沈妤倏然回头,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看向他,那眸子里水汪汪的,像是盛了一汪清泉,那是带了一点脆弱的眼神。

江敛之的心忽然莫名地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探究那一丝陌生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时雨已经飞快地转过头去。

江敛之披上外袍走过去,总算看清她在做什么了。

几道伤口狰狞地分布在他的手臂上,从伤口上来看应该是野兽所致。

“你昨日在路上遇到了野兽?”江敛之问。

药粉撒在伤口上,沈妤这会儿疼得说不出话来。

以前受伤她都哼哼唧唧的喊疼,可以和父亲和哥哥撒娇,上一辈子父亲和哥哥走了之后,她学会了再苦再难都自己咬牙忍着。

缓了好一会儿,沈妤才开口,“是只豹子,我本来不会受伤的,可是蹲它蹲太久了,天冷反应慢了一点,不过最后好歹把它斩了。”

“你去打猎了?”

沈妤疼得在伤口上轻轻地吹了好几口气,“昨日问了爷爷,山上是有猛兽的,我今天运气好,豹子皮值钱,否则换不了这么多银子。”

江敛之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心中不知是何感受。

他双唇微启,刚想开口,就听见门外那妇人闲聊间忽然问了一句。

“郑大爷,我听赵顺家的说你家来客人啦?”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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